棺中,一具高大的尸體被裹在馬革之中,只看得清輪廓,棺中添了石灰,只露出染血干涸的戰靴和一角袍子。
裹著墊褥從馬車上下來的蘇玉柔,無聲無息的站在棺前,原本沉澱的心陡然翻騰起來,他就算戰死,也應該死在抵御外辱的沙場,而不是死在叛亂中!
倘若不是因為那個人的野心,凌雲此刻應該在將軍府中,抱著他們的孩子,牽著她的手在花園中賞荷觀景。
這一切,都永成幻夢!
「大人,馬車上還有皇上所賜的豐厚葬品,請擇地安葬吧。」寒實低聲道。
玉柔上前一步,伸出手向棺中探去。
「小妹,不要!」蘇玉沉一把抓住玉柔的手腕,她難道不知道尸體已過半月,早已腐壞,只怕還有尸毒。
「哥,我要驗明正身。」
寒實無奈的嘆了口氣,用長槍牽起馬革一角,露出一張沒有完全腐化的臉——
不是賀凌雲!
寒實、蘇玉沉都暗暗吃驚,只有玉柔,呆呆的望著那具尸體,慢慢的將頭扭轉,回望山上,露出淒然一笑。
祁振,你做的真絕!
「夫人,不是這樣的,我們入棺的時候,明明已經驗過的!」寒實上前一步,急急辯道。當初肅王下令,將賀凌雲的尸體收斂,暫時用馬革裹住,葬在青冥山上,並做了標記,今日他奉命挖出尸體,盛入棺中,怎麼會出錯?
「算了,這也是為國捐軀的烈士,將他好生安葬吧。」玉柔握著車轅,手里全是冷汗,一陣涼風吹過,她軟軟的倒了下去。
「小妹——」
這一病,她又病了七天。
昏昏沉沉,發燒、流汗,血流不止。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渾身軟綿綿的,半睡半醒之間,听聞門外有人說話。很吵,吵得她心煩。
口很渴。
「添喜……」
睜開眼,翠色的帳子外,一個燻香爐噴出飄渺裊娜的煙氣,隔著屏風一絲絲滲入帳中。
這里怎麼這般熟悉?
好像是——
玉柔勉強支撐著身子,望見屏風上的山水題字,心頭如鹿撞一般,她怎麼回到了娘家?
「小姐,你醒了?」添喜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藥從外面進來,正好看見一臉病態酡紅的玉柔,驚喜的喊道。
「這是太傅府?」玉柔推開藥,恍若身在夢中。
「是啊,太傅把小姐接回來的。」
「爹爹回來了?」玉柔伸出手去,剛要下床,門敲了兩聲後,被推開了。
蘇太傅、蘇夫人抱著個嬰孩,神色凝重的進了臥房,這讓玉柔暗暗吃驚,他放了爹爹?再看到蘇夫人手中抱的孩子,她心頭一顫。
急急的接過孩子,可是在看清孩子的模樣之後,臉上血色褪盡︰「爹爹,這不是我的孩子!」
蘇太傅嘆了口氣,給添喜一個眼神,添喜悄然退了下去,把門從外面關嚴。
「柔兒,這是安平公主。」
「我的孩子呢?」她失魂落魄的抱著懷里的孩子,看著她沖著她伸手,心瞬間被撕裂了一個口子。
「孩子已讓白犀送出城去,躲過了這段風頭,爹爹就讓他再送回來,對不起,柔兒,爹爹實在是情非得已。」
玉柔跌坐在床榻邊,沒有注意到蘇太傅臉上為難的神情,她只是覺得非常不安,凌雲已經死在青冥山上,尸骨無存,或許已成為一片飛灰,他會放過她的孩子嗎?
「柔兒——」蘇太傅低低的開口。
蘇玉柔緩緩的抬頭,對上太傅的愁容,心緩緩落入谷底︰「爹爹,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