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夜行錄 (8)被封二十年

作者 ︰

又是五年過去了,我冷獄的名號,在九州殺手界已然成為了永遠不敗的傳奇。

這一天,師父突然把我叫去了她的房間。

「師父,有什麼事嗎~~」我一如既往嬉皮笑臉地道。

冷娘彼時也五十好幾了,一副面癱臉冷脾氣卻是半點沒變,頭也沒回地坐在梳妝台前梳頭淡淡道︰「在為師面前,就不要裝了。」

我臉上嬉皮笑臉的表情聞言瞬間消散地無影無蹤,轉而變成一副淡漠無情,無悲無喜的表情,和面前攬鏡自照的冷娘簡直是一模一樣。十年地獄式訓練,十年刀尖舌忝血的殺手生涯,沒有人可以在這樣的二十年後,還一如既往的純潔無瑕。而我之所以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歸根結底,只是很懷念當初那個天真無邪的自己罷了。

可仔細想想,也不過是自欺欺人——我是冷獄,九州排行第一的殺手,從前那個靠小聰明小打小鬧的玉兒,早就不復存在了。

冷娘轉頭看向我的臉,抽了抽嘴角︰「算了,你這幅表情為師看了好別扭,你還是恢復原樣吧。」然後指了指旁邊的一盆水道︰「先把妝卸了。」

我一愣,當即回過神來現在臉上的妝是一副四十歲猥瑣大叔的妝——因為剛剛結束的一個臥底任務需要化的……

「哦。」

我無所謂地撇了撇嘴,乖乖去一旁卸妝摘人皮面具——說起來,常年因為各種任務各種追殺,要化各種狀易各種容,久而久之,我幾乎都快忘記了自己原來的樣子了。

好容易把妝卸干淨,露出我原本那張普通至極的路人臉來。而後也沒怎麼仔細看,就轉頭回到冷娘旁邊︰「師父,我弄好了。」

「嗯……」師父滿意地打量了我一下,突然皺眉︰「獄兒……你怎麼……」

「???」

我很少看見師父這麼奇怪的表情,于是也下意識地把臉湊到她的鏡子前一照︰「沒什麼啊,還是一樣的普通嘛。」

「……獄兒,你今年幾歲了?」

「哈?師父你搞笑啊,我當然……呃……三十三了……」我立刻明白了師父的意思,我都三十三了,為什麼看起來還和十年前初出白虎堂的時候一模一樣?

兩人一時沉默。半晌,師父沉聲道︰「去請白澤來。」

白澤,此前提到過,表面上他是山鬼門玄武門的首席術士,精通風水測位和易經八卦之術。但實際上,他是冷娘年輕時無意間招攬到的一只沒什麼殺傷力但是極具文氣的上古神獸,據說天底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認識他也有十年了,我深知白澤其實長得很清秀很好看,但偏偏永遠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傲慢樣子。他總說全天下他只服冷娘一個人,別的都是沒智商的低等爬蟲……但我覺得,他並不是服冷娘,畢竟冷娘算不得絕頂聰明,只是氣場很強武功很高而已。

而能讓一只上古神獸甘心守候這麼多年,只有一個原因——他喜歡冷娘,或者,深愛著冷娘。

但作為一個殺手,最要不得的就是感情,冷娘絕不可能接受他。

唉,真是悲劇。

還好沒有人知道我心中有個封傲。

白澤最喜歡奢華的東西,每次我去找他都會被他一身的金光閃閃亮瞎許久,但這次例外,因為我在進門前就告訴他我是來帶他去見冷娘的。

冷娘一年到頭見他的次數絕對不會超過四次。這是當初白澤死活要跟著她回山鬼門時,冷娘給他定下的條件。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在山鬼門一呆就是二十年。

而後房門內當即一陣翻箱倒櫃,我在心中默默數了三十下,然後一身素淨白衣的白澤風一樣地瞬間站到了我面前。明明是長生不老的神獸,看起來卻是一副年近五十的樣子,想來是不想讓自己和冷娘之間隔得太遠,所以故意施法把自己變老的吧?而且冷娘最不喜歡招搖艷麗的打扮,他……果然是很愛她啊。

他難得羞澀地沖我笑笑︰「獄兒,我們可以走了。」

我在心中很是為他鞠了一把同情淚︰「是,白先生。」

重新回到了冷娘的房間,白澤規規矩矩地沖冷娘行了個禮︰「門主,有什麼事情要吩咐的?」

這可憐的大叔……我都不忍心看了……

冷娘依舊沒什麼情緒地淡淡道︰「白澤,你看看冷獄,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白澤一愣,復又轉頭打量了我一下,剛才他滿心都是冷娘,自然不會注意到我,這會兒一看,馬上也看出了問題︰「獄兒,你的生辰八字是什麼?」

我據實以告。

白澤于是掐指一算,而後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倒退一步!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白先生,你這是何意?」

「你……」白澤顯然是算出了什麼驚天動地的結果,支支吾吾半天就是不敢說。

「獄兒,你先下去。」冷娘果斷決定把我趕出去,「天機不可泄露,你作為當事人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我撇了撇嘴,不甘不願地退了出去。但是以我如今的武功早就超過了冷娘,運起內力之後,百丈之內鵝毛落地之聲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就算被逼出了房,我還是听到了他們的談話。

「……門主……獄兒她……」白澤顯然很是猶豫要不要說出此事,支吾了許久就是不肯說。

「白澤,到底怎麼回事?」冷娘的聲音難得地听起來有一絲不耐煩。

于是他一咬牙︰「獄兒乃是天煞妖星之命!」

「你說什麼!?」

「她是千年不遇的天煞妖星!若放任她繼續成長,恐怕會為禍人間啊!」白澤的聲音儼然已經帶著一絲驚恐了。

「難怪……我就奇怪,天底下怎麼會有她這等奇才……」冷娘喃喃道。

「門主,你打算怎麼辦?趁她現在還沒有覺醒……我們要先下手為……」

「閉嘴!我的徒兒,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處置!?」冷娘怒斥道。

「……是屬下失言了。」

于是兩人半晌不語,氣氛沉默地可怕。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她不會變成……天煞妖星?」冷娘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問道。

「我只能拖延,但是卻沒有辦法阻止,此乃天意,亦是世事輪回,絕不可違。」

「能拖延多久?」

「二十年。」

「……好,就這麼辦吧。」

過了一會兒,冷娘朗聲道︰「獄兒,你可以進來了。」

我裝作什麼都沒有听到的樣子,一副不滿地樣子嘟囔道︰「師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而後一張藍色的道符猝不及防貼到了我的額頭上,我頓時全身僵硬,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白澤站在我正對面結印念咒,周身散發出藍色的光芒!

他本就是水獸,最擅長的,就是各種封印遲緩之術!

一大段冗長的咒語過後,他一聲厲喝道︰「封!」

然後,那張藍色的道符幻化作一個藍色的透明球罩將我全部裹住,而後慢慢縮小……

我原本驚慌失措的臉慢慢沉靜下來,突然對冷娘微微一笑。

「二十年啊……師父,徒兒怕是不能給您送終了,您以後要多保重啊。」

一直在一旁面無表情的冷娘聞言瞪大了眼楮。

「獄兒……不!」

她終是反悔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冷娘話音剛落,包圍在我周圍的那層球罩猛地大亮,而後瞬間縮小成了一顆藍色珍珠!

冷娘頹然地癱倒在地。白澤嘆了一口氣過來扶住她。

「憑獄兒的武功,你以為她會躲不過我一張道符麼?」

「……你……什麼意思……」

「她全听到了,她是自願的。」

冷娘半晌沒有說話,而後突然拾起那顆珍珠交給白澤。

「白澤,你明天離開山鬼門吧,一年後換個年輕的樣子回來,幫我接管山鬼門。」

「門主……這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但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二十年後,不論獄兒變成什麼樣子,請你幫我把山鬼門轉交給她,然後……替我告訴她,我對不起她,但是她永遠都是最值得我冷娘驕傲的徒弟。」

「那我呢?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白澤忍無可忍地大叫道。

「……白澤,我們今生無緣。」

「那我便等你的來世。我是神獸,我等得起!」

冷娘聞言一愣,而後,笑了。

「……你個無賴……隨便你。」

就這樣,我無知無覺地被封在這一顆小小的珍珠里,足足二十年。

二十年,對于我這麼一個被封印的人來說,就好像是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一樣。

二十年後,當我自那顆藍色珍珠中破封而出之後,在我面前的,依舊是那個一身亮瞎人眼打扮,鼻孔朝天的白澤。順帶提一句,他還是那個五十多歲的樣子,啊不,好像更老一些,快七十了。我下意識地照了照鏡子,很好,半點沒老,反而變得更女敕了,看起來只有十六七的樣子……我該不會是要返老還童了吧?!

「白澤,你也太不敬業了吧,怎麼著,也該變作個百歲老人的樣子才對啊。」現在我確定自己和他一樣是個非人類,言語間也就沒了先前的客氣,于是取笑他道。「咦?不對,你怎麼變了個樣子?」

白澤抽了抽嘴角,十分臭屁地模了模他長長的白胡須︰「你師父二十年前逼我離開山鬼門,而後換個樣貌身份代替你接掌她的山鬼門門主之位。為了配合這群老得快的人類,我當然該是這麼個樣子啊!」

「……這樣啊,那我師父她……」

「嗯哼,你放心,她去地很安詳。而且我已經找到她的轉世了,她現在是個富家小姐,十三歲!」

這麼說,我被封後沒幾年,師父就過世了啊……

我定了定情緒,看著白澤一副猴急的樣子不禁笑道︰」干嘛,你想老牛吃女敕草啊!」

「……我隨時可以變成高富帥的!」

「好好好,那你趕緊地把門主之位還給我,我就放你去扮高富帥追我師父!」

「我倒想,可是我總不能沒頭沒腦地把門主之位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吧?」白澤道,「二十年了啊……這樣吧,我干脆說你是當年莫名失蹤的冷獄的後人,是冷獄親手教出來的,所以免除你的訓練,直接收你當繼承人,你看怎麼樣?」

「……自己做自己的傳人啊。甚碉,甚碉。」

「我也這麼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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