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祁樂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的蒼白，身體明顯地晃了晃，手無力地垂在身側，手機從手中滑落，響起一陣刺耳的悲鳴。她死死地咬著下唇，努力地不讓痛苦之色有所流露。
原本只有老師講課聲音的課堂，卻因為突然站起來的她，鬧得開了鍋。
頓時，議論聲四起。
「同學，你有什麼問題嗎?」老師以為她對他講的話持相反態度。
祁樂只是咬著嘴唇，眼神顯得無比地悲傷，她晃了晃身子，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她閉上眼楮，告訴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陌小落听著那些不堪的言語，冰冷的眼神狠狠地望過去，那些人才稍微收斂了一些。她收回目光，輕輕地拉了拉祁樂的手，那冰涼的觸感嚇了她一跳，「阿祁……」
祁樂晃了晃身體，充耳不聞，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嘴唇已經被咬的出血了，襯著臉色更加的慘白。
「阿祁!!!」陌小落急了，也顧不了那麼多直接站起來晃著她，「不要再咬了!都出血了!!!」她的眼神中染上了絲心疼。
突然，祁樂一把推開她，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陌小落猛地摔在了凳子上，胳膊肘重重地撞在生銹了鐵上，滲出了血，疼痛感使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耳邊傳來一個諷刺的聲音︰「呦，出血了呀?她這麼對你，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麼還死心塌地地站在她那一邊!趁早醒悟吧!」
陌小落轉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的事用不著你管!」說完，便跟著跑了出去。
老師目瞪口呆著看著她們先後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想出聲挽留卻來不及了……于是喪氣地垂著頭開始自我反省︰難道我的課就那麼讓人痛苦?為什麼她的表情像是死了娘一樣的悲痛?
老師，你可以改行當算命先生了。
陌小落跑出了教室，四處找著那熟悉的身影，卻發現祁樂早就跑遠了。她望著手里的手機，猶豫了很久，還是顫抖著翻開了通話記錄。
最後一通電話……
父親。
映入她眼簾的是這樣兩個字，據她所知，一年到頭祁樂跟她父親幾乎不會打一次電話。那麼……出什麼事了嗎?
她的眉頭狠狠地揪成了一團，似乎在做什麼掙扎。最後她還是撥出了那個電話，那個讓一直都很淡定的祁樂淡定不起來的電話。
「喂……」
通話結束，陌小落低垂著手臂，一臉的震驚。
怎麼會這樣!
祁樂在沖出教室後，就飛快地奔跑在走道上，緊咬著牙關，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是這條路，為什麼那麼漫長，即使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卻還是跑不完似的——
悲痛的——分割線——在此——
手術室的燈還亮著。
祁樂站在轉眼處緊緊地盯著急救中三個字，終于趕到了，卻發現自己的腳跟灌了鉛似的，再也無法邁出半步。
「小樂?」一中年女子眼尖地看見了轉角處發愣的她。
坐在一邊的男人崩潰的模樣她看在眼里，但正是這樣，才讓她更加地慌……無法再上前一步。
男人頹廢地起身，望著祁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張口就感覺澀澀的苦，嘆了口氣，道︰「小樂，你來了……」
祁樂緊抿著嘴，嘴唇上的血跡還在。她看了眼，發現父親這邊的親戚來齊了。
這說明什麼?
她仰著頭笑，讓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
嘴角的那抹笑是多麼的淒涼!
這是想告訴她什麼?告訴她沒救了嗎?她可以控訴一下命運的殘酷嗎?她可以軟弱地任由奪眶的眼淚肆虐嗎?
「你媽……在里面呆了三個小時了。」男人哽咽著。
祁樂滿步蹣跚地走過去。
視線一直停留在那不滅的燈上，臉上滿是憔悴之色。
那個女人，那個總是溫婉地對別人笑的女人，那個為了愛情可以拋棄一切的女人，那個從小就教育她要堅強的女人……幾個月前還溫柔地和她說著話的女人現在竟然躺在了冰冷的手術台上。
呵，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老天總是喜歡捉弄她?為什麼總是不讓她好過?!為什麼為什麼……
媽，你一定要堅持下來……
還有她，還有小樂在等你呢，等著跟你一起笑著說世態的種種。
一定要活著從這里出來……
一定要。
祁樂就那樣呆呆地站在手術室門口，站了一個多小時，從未動過半分。
「啪一一」手術室的燈突然滅了。
祁樂望著暗下去的三個字，發現自己發抖了，是的，她害怕，害怕從里面出來的不是和她談笑風生的母親，而是慢慢地失去溫度的尸體……
從里面走出一個「全副武裝」的醫生，他摘下口罩，沒有任何的表情。
祁樂慌了，也許是因為從他的眼神中看不出是喜訊還是噩耗……
「誰是患者的家屬?」醫生的聲音平淡無波。
她的父親顫著腿起來︰「我是……」
醫生望了他一眼，嘆息道︰「你們還是進去跟她道別吧，看看還有沒有未了的心願……」
所有人的臉顯得更加的蒼白了。
祁樂狼狽地倒退一步，扶住牆角，這才勉強站穩。她忍住悲傷，嘴角扯出一抹難看又僵硬的笑容，看著像個判官一樣的醫生︰「你說什麼?你是不是弄錯了?」
醫生憑什麼決定別人的生死，憑什麼來亂判別人的生死……
祁樂一眼掃去，醫生暗淡的眼神，父親空洞的目光，親戚們蒼白的臉龐……
她笑著，任憑淚水流進嘴里。
為什麼此刻她感覺眼淚是如此的苦澀?眼淚難道不是咸的嗎?為什麼會那麼苦?這種苦一路漫延至心里。
了結最後的心願嗎?
祁樂晃悠悠地向急救室走去，越近一步越感到窒息，不長的幾米路，她卻走了將近兩分鐘，途中有人伸手去扶她，她用力甩開了。
她站在病床邊，望著母親病態的臉入迷。
病床上的女人扯出生硬的笑容，視線掠過所有人的臉，似乎想要把他們的樣子永遠記住，她貪戀的眼神落在祁樂的臉上，仿佛有一道柔光打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臉有了絲生氣。
她抬起手想要觸模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卻又無力地垂下。
就在那一刻，祁樂彎子一把握住了她落下的手，硬逼著自己笑︰「媽，你會沒事的。」
床上的女人淡淡地笑著︰「傻瓜，媽總是要離開你的，唯一不同的……只是時間上的差距罷了。」
「我不允許!」祁樂忍住大哭的沖動。
女人用無比溫柔的眼神望著她︰「小樂，以前媽總是教你要堅強，以後媽沒辦法再陪著你一起堅強了……所以，我希望你以後……以後不管，不管遇到，遇到什麼都，都不要忘了……不要忘了微笑。」
她的聲音開始變得斷斷續續，語句也不再像先前那麼順暢，嘴角的笑容越發的無力……
興許是累了。
一定是累了。
祁樂安慰自己，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故作鎮定︰「媽你一定是累了，你，你先休息一下，等下就全好了……」
這話是在欺騙他們還是在欺騙自己?
她分不清了。
女人無力道︰「咳咳，讓…讓你們擔心了……」她的視線落在那個偷偷抹淚的男人身上，蒼白的嘴唇輕輕動了動，「明遠…在這最後一刻，我，我還是…還是選擇原，原諒你。希望…希望你能，能放下對我…對我爸的芥蒂……」是她對不起爸，是她不孝，但是她不會後悔。即使是這樣的下場……
直到看到他點頭，她才用最後的力氣在嘴邊凝起一抹淡笑，輕輕地合上了眼。
「媽!!!!!」一直假裝淡定的祁樂終于忍不住趴在了床沿大哭。
男人終于也崩潰了，靠著牆滑下，不住地錘打著自己的腦袋，嘴里還喃喃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該死的人是我!!」
他的瘋狂舉動順利的被圍上來的親戚們攔下。
進來幾位醫務人員，像個復讀機似的勸著他們逝者已去，要保重身體諸類的。想要推走死者，奈何趴在床上的女孩不肯。
幾個人用力地將她拖離，卻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甩開。
他們頓時傻了眼，只是一個傷心過度的女孩子，幾個大男人居然還拖不住，反倒被她差點甩到地上……
祁樂揚著堅強的臉蛋，狠狠地瞪著他們警告道︰「她只是睡著了，她只是太累了，所以才睡過去的!你們不許踫她!!」
為首的醫生被她眼中的戾氣嚇了一跳，只能不住地點頭附和︰「對對，她只是睡著了，睡著了而已。我們小聲點，不要吵醒她……」說著還做著「噓」的動作。
身後幾名醫生護士皆是模不著頭腦，分明就已經斷氣了啊，李醫生為什麼要這麼說?她傷心過度腦子不正常了，難道李醫生也不正常了?
那個被稱為是李醫生的男人，往前一步，輕聲道︰「你媽太虛弱了，我們要給她掛點鹽水……」別看他一臉淡定的樣子，其實在寬大的白馬褂下，身體早就顫了，腦子也有些混亂。
身後的幾名醫務人員抽了抽嘴角，李醫生，你別語無倫次了成嗎?勞累過度掛的不應該是葡萄糖嗎?啥時成鹽水了啊?
祁樂狐疑地轉頭，警惕地望著他，抽了抽鼻子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醫生一臉的堅定，似是感覺自己還不夠堅定，于是補充道，「我又不是庸醫!」
後面的一群醫務人員皆是鄙夷地望著他，你不是庸醫你亂說個啥?
醫生在祁樂轉頭的時候充身後將自己置身事外的一群呆子使眼色。
可惜沒人跟他心有靈犀。
他憤恨地咬碎了一口的銀牙，更加地覺得靠人不如靠自己，轉頭對祁樂輕言輕語道︰「我讓她們先扶你到一邊，我給你母親掛鹽水。」
說著，他又使了個眼色。
這回他們懂了。
他們笑著過去扶床邊的女孩起來。
那位醫生走到一邊，遞給一名護士一個針筒和一瓶小小的藥水，並朝女孩的方向努了努嘴。在收到護士「ok」的手勢後，才慢吞吞地去給死人打吊針，嘴里還念叨著︰「莫怪莫怪啊……」
祁樂眯眼，質問道︰「你說什麼?!」
醫生緊張地手一抖，扯出個笑容回頭︰「我在跟她說，忍一忍，不痛的。」說完後，轉頭狠狠地對自己暗啐一口︰沒出息!堂堂的一個大男人居然還怕一個因為刺激過度腦袋短暫地不正常的小姑娘!
祁樂將信將疑地皺眉，視線依然粘在床上的女人身上。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她轉頭一看，發現自己的胳膊上隔著衣服被.插上了一個針筒!她剛露出惱怒的神色……腦袋一歪，就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