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正梅笑了笑︰「別怕,這位是安安的母親。」她介紹道,又指了指陳德明,「那位是安安的父親,而我,是安安的婆婆。」
小秋張了張嘴巴,眼淚又流了出來,成串成串的,直往嘴巴里淌。
魯正梅看著心疼,從口袋里掏出手帕,幫她擦了擦眼楮,這個丫頭啊,怎麼眼淚這麼多。
「孩子,你跟阿姨說實話,今天中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要一五一十講。」
小秋又使勁點了點頭,這個阿姨很和藹,也好說話……又朝旁邊瞥了一眼,難怪是安安姐的母親,和安安姐太像了,只是,怎麼這麼凶,這麼嚴厲,大概是急的吧汊。
「說實話,不許隱瞞半分!」董鶴芬也盯著小秋,急得很,若沒有外因,她的女兒是不會出事的。
魯正梅拽了拽她,示意她別急。
小秋吸了吸鼻子,仍然抽抽噎噎的,「今中午,我和安安姐吃完飯出來,本來好好的,可半路忽然殺出一個程咬金來,攔住了安安姐的去路,說什麼骨髓吻合啦,還說拿了姐倆兒的血樣去紅十字中心做了鑒定啦,頭上一句地上一句的,我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只是看著安安姐當即就變了臉色……朕」
董鶴芬神色一凜,抬了抬手︰「等等,你剛才說什麼程咬金,這個程咬金是誰?」這才是安安出意外的關鍵吧。
陳德明一驚,也趨步過來。
魯正梅面上倒還鎮靜,只是腦中翻起了波浪,漸漸的,一浪高過一浪……無需這孩子再說什麼了,她也能想象到那場面。
小秋嚇了一跳,安安姐的媽媽可真凶。「是……是一個稍微上了年紀的女人,她自稱是安安姐的後媽。」
「後來呢?」董鶴芬看了陳德明一眼,又問。
「安安姐好象很討厭她,不想理她的,拉著我轉身就走,可那個女人不依不饒,還追上來說,讓安安姐救人什麼的,安安姐氣壞了,指責她無恥,想都別想,還厲聲說,別說懷孕了,就是沒有懷孕,她也不會救人的……」小秋緊張地咽了口唾液,眼前的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象兩座山一樣壓迫著她心肺,「安安姐的後媽一直糾纏不放,最後話不投機,安安姐氣得跑走了,跑得很快,忽然又拿出手機打電話,我不知道她打給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跟在後面,警告那個女人別再跟著了,然後看著安安姐一直走上了過街天橋,不知為什麼,安安姐突然停下了,我仔細一看,嚇了一跳,大白天的,竟然鬧鬼了,或許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瘋子吧,穿了一身黑衣,就在安安姐站立的台階上面不遠位置,樣子可怕極了,顯然安安姐也給驚著了,一步一步從台階上退下來,一不小心,一個沒站穩,就滾下來了……」
董鶴芬攥緊了手心,心尖突突直顫。魯正梅也白了臉,驚呆了,原來事情比她想象的要復雜,要嚴重,她以為,安安一定是在和陸麗萍的糾纏中,不小心跌了跤的。
小秋一捂臉,那一幕,實在令人心悸,那情景,慘不忍睹,她是不忍再回憶的,可還是鑽進腦子里來。
「台階太高了,太陡了,我親眼看著安安姐,幾乎從最上面骨碌下來的,直到躺在地上昏迷了……我嚇傻了,過了一會兒才敢過去,安安姐流血了!」她張開了兩手,上面似乎還有鮮紅的印記似的,她又哭了,「阿姨,安安姐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還有寶寶的血……我不知所措,就在這時,安安姐的司機來了,我撥叫救護車,可是他嫌慢,而出租車都拒載,為了這個,他差點和人打起來……」
好長好長一段時間,陳德明,董鶴芬,魯正梅都沒有說話,空氣凝滯了一般。但他們都明白,只怕是安安肚里的胎兒,保不住了。
還是魯正梅先出了聲,看得出來,這小姑娘嚇壞了,小臉蛋兒雪白。她拍拍小秋的手臂,安慰道︰「孩子,阿姨謝謝你了。」又一扭臉,「阿萊,你送這位小姐回去吧。」
阿萊扶著小秋走了,剩下的三個人,心里都雪亮雪亮的,怎麼樣一個前因後果,無須再問了。
魯正梅懶懶的不想再說什麼了,她還能說什麼呀?
可是心里窩了一團火,還有一份難忍的疼痛,上一代人的是非恩怨,無辜的累及了安安,現在,又殃及了她的孫子,她心心念念盼來的孫子啊,天天和丈夫嘮叨好幾遍呢,兒子三十了終于要娶媳婦了,他們也要做爺爺女乃女乃了……這下好了,她心疼死了,而且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也是連結立維和安安的紐帶。為了成全兒子,她暗中費了多少力氣,操了多少心,才將他倆拴在了一起,眼見著是越來越美滿了,她心里歡喜,可突然又冒出這麼一出。
這叫什麼事兒啊?她氣惱,氣惱得想罵人。可良好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麼做,而且,這兒有鶴芬呢,無需她多此一舉。
魯正梅心中,頭一回生起了怨氣,究竟可憐的安安,到底招誰惹誰了,礙了誰的眼了,陸麗萍竟然還不放過!
她一語不發地走到搶救室門口,靜靜地看著門上的紅燈,心里祈禱著,安安會沒事的,她的小孫子,也一定會沒事的。
董鶴芬漂亮的杏核眼里,立時躥起了火焰和風暴,她怒視著面前的陳德明,一向快人快語、能言善辨的她,竟半天說不出話來……陳德明,這就是安安的父親,她怎麼給女兒找了這樣一個糟糕的父親!
看著他,瞪著他,董鶴芬覺得自己要昏厥了,身體搖搖欲墜。
陳德明也是臉色鐵青,象戴了一層青銅面具一樣,他也是氣的,讓陸麗萍氣的。可是看著前妻幾乎癲狂的模樣,他渾身有說不出的難受,簡直象銼骨噬血一樣,身上沒有一處好地方了。
「鶴芬……我,對不起。」他說不出別的了,他對不起前妻,對不起安安,也對不起立維。
他對不起周圍所有的人,只除了陸氏母女。
「陳德明!」董鶴芬幾乎銼碎了滿口的牙,「你不是恨我嗎?你恨我,盡管沖著我來呀,你找安安的麻煩干什麼?」
陳德明低了頭,曾經偉岸挺拔的身體,這幾日越發佝僂了,而且兩鬢的白發又添了不少,他垂著眼瞼,默默的,承受著即將而來的暴風驟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會去找安安。」
董鶴芬火大了,「你的老婆若是沒事,自然不會去找安安,剛才,你不是听那孩子說了嗎,陸麗萍,她要安安懷著孕,還要為她的女兒貢獻出骨髓來,甚至,她們母女倆不惜聯手,一個在前,一個在後,一起脅迫我的安安,簡直欺人太甚了!明知道安安懷著孕,在那麼高的容易失足的地方很危險,還那樣狠心地逼迫她……」她抬手,哆嗦著點著陳德明的面門,「她們究竟想要干什麼?你們,究竟居心何在!?」
陳德明不由後退了一步,身後是牆壁,再無可退之地,他腦門兒上迸了汗,搖著手,只是說不出話來。
董鶴芬瘋了一樣,將他逼至死角︰「上次在听診會上,我明里暗里都表示過了,不要再踫安安了。會後,你氣呼呼跟我說了些什麼,難道你忘了?你說終于如我的意了,我成功讓安安置身了事外。對這事兒,你耿耿于懷是不是?所以,你們居心叵測,一心想要報復!」
陳德明也急了,「不是!」被前妻說得如此不堪,他羞臊難當,「不是你想的那樣。」在得知安安懷孕的那一刻,他竟然有幾分輕松,這事兒該了了,這樣了了也不錯。而且他警告過陸麗萍的,不要再在安安身上打主意了。
「你就是,你恨我,順帶的,連安安也記恨上了,這些年,你眼里哪還有安安的一點兒位置……」
搶救室的燈,忽然間熄滅了,然後門一開,幾個醫護人員走了出來——董鶴芬不得不住了口。
陳德明奪路而逃,不再理會她,奔過去,董鶴芬愣了一下,也奔過去。
「醫生,我女兒怎麼樣?」
「醫生,我的安安沒事吧?」
急切的象是兩個孩子一樣。
中間年長的老醫生一臉沉痛︰「抱歉,我們盡力了,孩子沒能保住……」她沉吟了一下,「大人失血過多,還需要醒來後觀察幾小時才能月兌離危險。」
董鶴芬就覺得眼前發黑,身子晃了兩晃,魯正梅一把扶住了她,「鶴芬!」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雖然這個結果,她不意外,可她,還是存了那麼一絲幻想的,幻想著孩子會沒事。但是安安,她萬般不願她有任何的意外,哪怕是舍掉孩子。哪個主要,她掂量得清。
陳德明抬手按住了太陽穴︰「拜托醫生,我女兒千萬不能有事。」
老醫生點頭,「我們當然會盡力的,這是醫生的天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