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鶴芬再次像個孩子似的,哇一下哭出了聲,她的安安呀,怎麼比她還命苦,比黃連汁熬干了還苦上十分。
「安安呀,立維他……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他只是傷心,他和你一樣,傷心得很……」她亂七八糟的解釋著,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立維一定有立維的想法和感受。
「安安……」陳德明也驚痛,真想打自己耳光,他算什麼父親呀!他把女兒,堪堪的,逼到了什麼樣兒的絕境了。此時面對著女兒,他覺得自己,低到了地縫兒里,低到了塵埃里。他惶惶的,慚愧著,說不出安慰的話。
陳安抽泣著︰「他說過的,若沒了孩子,他唯我是問……他生氣了,分明怪我了……我就說過,他不會原諒我的,他,果然不要我了……」陳安哭到抽搐,哭到整張臉都腫了,整個身子都是痙攣的,哭到氣噎,哭到絕望,而疼痛,已沒了感覺似的,到後來只喃喃的、反復說著一句話︰「立維不要我了……立維不要我了……」仿佛神經質的病人一樣。
立維不要安安了!汊?
陳德明和董鶴芬的心里,俱是一沉,頓時沉到了無底深淵,會有那麼嚴重嗎?原先安安說過這話的,他們只當她是傷心過度,把所有責任全攬上了身。
陳德明試圖再安慰女兒,就見女兒兩眼一翻,厥了過去,顯然傷心到了極致。
「安安。」他驚叫,俯子,「安安!」他急了,只剩了呼喚朕。
董鶴芬仿佛被人拿刀捅了神經似的,已是六神無主。
一直站在門口悄悄抹眼楮的魯正梅,快步沖了過來,「快,快叫醫生,快快!」她伸手按了床頭的呼叫器……
立維走出住院部,被樓底下的涼風一吹,頭腦清醒了很多。他默默的站了一會兒,眼前晃動著的,是安安哭泣的、看不出原形的一張臉……他的氣漸漸消了一半。
剛才是氣狠了,傷心狠了,忍不住想要瘋狂發泄一通,才在陳安頭上算了一把。
這會兒,他有些清醒了。明明知道,冤有頭,債有主,她不是原凶。
他握了握拳頭,眼底象一只瘦傷的野狼,浮上一抹淒厲之色。然後,他按了按大衣口袋,那里,有一只鼓囊囊的信封,是和檢測報告一起裝在口袋里的。
阿萊靜靜的,站在老板身後,雖然看不到老板的神色,但他能猜得出來老板是什麼樣子的。
就見老板轉了一個身,蹬蹬幾步,就拉開了車門,上了車,阿萊急忙也鑽進駕駛座去,發動了車子,一個漂亮的急轉彎後,車子流線一樣拋了出去,很快駛出了醫院。
老板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吩咐一聲,他就把車子開往了去協和醫院的路,這是必須的。他太了解老板的脾氣了,而且老板剛才上車前,伸手按口袋的那個動作,他大概也猜到了里面是什麼——那是很多天以前,他親手交給老板的。
其實老板的心,有時候很細致,也是未雨綢繆吧,以防萬一,做這個,全是為了保護太太。
立維黑黑的眼楮,透過車玻璃望著外面璀璨繁華的街景,而心里,卻是黑黑的。褲袋里的手機一直在振動,他沒有理會,木雕泥塑一般,只知道,他現在要去一個地方。
車子終于停下了。
立維下了車,抬頭看了一眼小樓,有一層的燈光全部亮著,他暗自咬了咬牙,邁步進了樓,阿萊跟上來,他做了一個制止的動作,阿萊無奈,只得留在了外面。
立維上了樓,整個小樓都很靜,因為只住了一個病號,又是夜晚,所以顯得格外沉寂。但在這靜寂里,似乎又潛藏著不安全因素,仿佛在某個轉角,隨時都有可能躥出一只怪物來,讓人覺著有些人。
可是他一點兒也不怕,此刻他心里,全是火。他 亮的皮鞋踏擊著地面,沉重有聲,而每一步,又很穩健。
來到該來的那層,護士站和醫生辦公室里,都有醫護人員在守值,立維從門前一一經過,大概沒有人看到他吧,甚至快接近病房時,有個小護士看到他,不由停了一下——來這里探病的,都是些似乎熟悉又叫不上名字的人,她覺得立維也面熟,正愣怔間,立維徑自過去了,小護士張了張嘴巴,沒敢去攔。
終于到地方了,立維連停頓都沒有,直接推開了門。
陸然躺在床上,閉著眼楮在休息,剛剛有個小護士量了體溫和血壓後剛走,這時門又開了,她以為小護士落下了什麼東西,或者忘記尋問她什麼了,所以並沒有介意,也沒有睜眼,心里,還在想著中午的事。
中午,親眼看到陳安摔下了台階,她完全傻掉了,直到母親過親,拽住她就走,一邊走一邊狠狠訓她︰你出來干什麼?若讓風吹著,你還要不要命了……她嚇得渾身哆嗦,膽子幾乎都破了,就這樣倉惶著和母親逃回了醫院。回來後,她還是心驚膽顫,她就是這樣的人,有膽量做,而沒有膽量承擔,這一回,她知道自己闖大禍了,而且這回,和以往的哪次都不一樣,不是簡單斗斗氣就能完事兒的,父親定不會饒她,還有董鶴芬,鐘立維呢……她頭都大了,欲發懨懨的,一顆心總也踏實不下來。自從中午母親被父親一個電話叫走後,再也沒回來,她就更加不踏實了。
立維故意放輕了腳步,走到床前,頓住,然後他直直地盯著陸然。要說起來,他和她的淵源,也夠深的,他們也是打小就認識,卻沒有一天對付過,是彼此看彼此不順眼的那種。尤其這會兒看著陸然,他就更加覺得不順眼了。
他靜靜的,沒有吵她,也沒有鬧她,他等著她留意到自己。
又過了幾秒,陸然覺著不對勁兒,忽然一睜眼,不由尖叫了一聲︰「啊——」直往床里躲。
立維咧嘴一笑,那笑,氣到極致後寒森森的,讓人寒毛孔直豎,連牙齒也是白森森的,象獠牙,被燈照著,看上去象是頭冷笑的、暴戾殘忍的野狼。
「你——你要干什麼?」陸然本就慘白的臉,這下子比床單還要白上幾分。
立維又是一笑,只恨這一刻,嚇死她才好呢。「心里若沒鬼,你怕什麼呀?」他冷哼。
陸然壯著膽,兩手抻著被邊拽到下巴處,想憑借這薄薄的一層屏障阻住他吃人的戾氣,強橫地問︰「我怕什麼了?」
立維抿了抿唇,面容上酷似凝了一層北極嚴霜,他緩緩地說︰「我老婆肚里的胎兒,沒有了;我的兒子,沒有了。」
陸然一愣,隨後也笑了一下︰「這與我何干呢?是她自個兒,從台階上滾下去的,不是我親手推她下去的。」
「你竟還敢說!」立維忽然有些氣噎,跟這樣一個人,大概是沒有道理可講的吧,那簡直是白費力氣。
「我怎麼不敢說了,即使我爸爸、你的岳父大人在這里,我還是會這樣說的。」陸然故作鎮靜。
立維沉郁的臉,又浮起幾分厭惡,長這麼大,還沒有這樣討厭過一個人。
「你的爸爸?」他冷笑一聲,「也僅是你的爸爸而己,除了那一層血緣,你們之間,現在還剩了什麼,嗯?」
「你……」
「你也不想想,出了這樣的事情,陳叔還會向著你說話嗎?陳叔心中真正的女兒,究竟是你還是安安?還是,陳叔一直沒弄清楚,他的女兒陸然,到底是個什麼品性的人?」
「你……」$9646$7136$5ffd$7136$6709$4e9b$5fc3$865a$ff0c$6b64$65f6$7684$949f$7acb$7ef4$ff0c$5484$5484$903c$4eba$ff0c$597d$751f$53eb$4eba$5bb3$6015$3002$5979$6525$7d27$4e86$88ab$8fb9$ff0c$95ee$ff1a$201c$949f$7acb$7ef4$ff0c$4f60$4ec0$4e48$610f$601d$ff1f$201d
立維再也忍不住了,眉尖一聳,一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甩在陸然面前︰「仔細看看吧,這是些什麼?別以為,只有你會使手段威脅別人!」
陸然的眼神當時就直了,那些是……她的手顫抖著,從信封里抽出來,那是一疊照片,其中有一張無意中掉出來,落在眼前,她掃了一眼,照片上一個白俄女子,神色呆滯,身穿病號服,好象在醫院病房,又象是在監獄……陸然的臉,頓時青紫一片,仿佛被人遏住喉嚨似的。
立維說道︰「陳叔送你去國外深造,讓你讀最好的音樂學院,可你學了些什麼?歲,你搶了一個白俄女孩子的男友,逼得女孩子得了精神分裂癥,一直未能治愈……歲,你和一個荷蘭籍同學一起參加鋼琴比賽,就在比賽前夕,你的同學突然鬧了嚴重的痢疾……後來,你無意中巧遇高樵,故稱自己是,韓籍……這一樁樁的,別說你不知道,而且每一件,若讓陳叔知道了,那後果,你應該明白!」
陸然面如死灰,好久才說了一句話︰「你這是報復!」
立維抿緊了唇,黑漆漆的眼楮,冷得象墨玉。
陸然忽然一抬頭,有些孤注一擲似的說︰「鐘立維,你知道當初陳安為什麼爽快地答應和你訂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