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立維和陳安雙雙從深圳飛回北京去見家長,兩位母親——魯正梅和董鶴芬果然沒有任何吃驚或意外的樣子,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當然了,開心是肯定的,早就盼著這一天了。舒蝤裻接下來,是緊鑼密鼓地張羅兩個人的婚禮,選日子,訂酒店,擬賓客名單……很順利,只是中間出了點兒小插曲,就是婚禮出場時,新娘子應該由父親領著進場的,然後交由新郎手里;還有一個,女方父親的致詞。
這兩點,陳安是不肯的,如何也不肯。于是事情就僵到了這步,一直僵持了好幾天。
立維也沒有辦法勸解,心知這不是三言兩語就過得去的,而且陳叔那邊,大概也不肯妥協吧,陳叔是誠心的,想為女兒盡一份心、盡一份力的。
心里明白歸明白,可是立維急呀,眼瞅著巴巴兒的,盼了這麼些年了,他終于要當上那個什麼倌兒了,就差這一步之遙了,可就這麼停了下來,他百爪撓心似的,渾身不舒坦,唐僧西天取經,不過九九八十一難,他怎麼就比人家唐僧還難呢。
當然了,他不是唐僧,他是俗人一枚,他目前最大的目標和嗜好,就是趕緊娶老婆,趕緊那什麼……入洞房,真正意義的洞房花燭夜,幾乎成了他夢寐以求的理想,也是爭取一切盡快合法化。再加之,公司的事務需要臨時交接一下,他好全身心備戰結婚、去度蜜月——其實安安不在北京的這一年,他也很少坐鎮北京,幸虧有副總幫忙,也是考核副總的一年,還好末了兒,他還算滿意,副總是一個相當得力的助手——這下子,他就更有理由把事情推到副總身上了。總之,他是樂意當甩手掌櫃的濡。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著急上火的,他是真怕了,萬一有什麼意外的……他索性撞牆算了,眼見著嘴角起泡了,反觀之,陳安每天倒悠哉游哉的,已經向公司申請了婚假了,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布置新房和準備結婚用品上,每一樣都事無俱細,每一樣都十分認真,而且她開始享受這種過程,原來結婚的感覺,竟是這麼美好。幸福愉快的同時,心里,又有些酸楚和不舍。女乃女乃看她的目光,是那樣的;母親看她的眼光,又是那樣的……那是閱盡各種人生百態、苦盡甘來後,把所有的情感統統化作了對她的祝福。
這幾天晚上,她沒有回雅園留宿,不是住在女乃女乃那邊,就是住在母親那邊,全當是出嫁前在娘家最後的日子吧。這些疼她愛她的人,是舍不得她出嫁的,可又恨不得,她馬上嫁人才好,這麼矛盾的人,這麼矛盾的心理。她愛她們。
白天立維在公司,兩人也不得見面,讓她不免想念他的同時,又拒絕和立維約會。立維說,小安子,咱倆好象還沒有正式約會過呢?她越發有幾分難受,為他難受,于是推說自己很忙,拒絕約會,這讓立維心里,更加沒著沒落似的。忙?可忙得過他?一來二去的,立維心里,漸生惱火,真是的,想見自己老婆都這麼難曝。
這天,立維又打電話過去,陳安說辭照舊,他對著電話直瞪眼,他這兒都火躥房了,她還跟那邊振振有詞的。而且母親那邊,也沒有傳來婚禮確定的日期。
陳安就在電話那頭笑,笑聲清脆,他心里的火,依舊又泄去了大半,他沒法和她生氣,就听陳安解釋說,女乃女乃說過了,結婚前有講究的,準新郎和準新娘,不宜在結婚前一天見面,否則一生都不吉利。他咕哢道,明天又不是我們的婚禮,今天見見又何妨?她收了笑,頓了頓,又緩緩的、認真說道,立維,我也很想你,但我更想知道,如果換作是我,我究竟,能等你多久?幾個月,還是一年,兩年……我只是想嘗試一下,那種等人的滋味,會有多辛苦,多麼煎熬……這幾天,我大概體會了些,但不夠深刻,因為我知道,你就在前面等著我,和你那時,是完全不一樣的境況。
立維沉默了,是的,不一樣的,他那時,是傻傻的等待,沒有希望的、沒有盼頭的等待,他也曾想過,不如放棄吧,可一想到要放棄,就覺得更加痛苦,索性不如繼續等下去吧。
小安子,我不要你這麼辛苦,因為我是男人,多付出一些,沒關系的……他微笑,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于等到你了。
電話掛斷之後,他依然有些焦慮不安,再這樣下去,他人要崩潰了。
會議一結束,他站起身就出去了,後邊不知哪位高管叫他,他也沒留神,只听秘書小聲嘀咕道,咱們總裁,可能是婚前恐懼癥吧……他嘴角一撇,可不就是恐懼嘛,還不是一般的恐懼,大概要等婚禮結束,塵埃落定那刻才能治愈吧。
回辦公室沒一會兒,母親的電話就進來了,告訴他,陳叔身體不適,今早又入院了,你找個時間,過去瞧瞧他。
他好久沒有回應母親,心里想著事情︰自從他和安安失掉孩子後,這一年來,陳叔的身體一直不怎麼好,陸然再壞,可是卻自殺了,對陳叔來說,仍是一個沉重打擊吧,而且陸麗萍後來也遠去了他鄉,陳叔身邊雖然徹底清靜了,可心里並不好過吧,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女兒,失去了一個家……身體上的病痛,是由心理直接引起來的吧。
他對母親說,我一會兒下了班,就直接去醫院看看,可是媽媽,我和安安的婚禮……他還沒有說完,母親就在那邊笑,說昨天,你董阿姨和陳叔,徹底長談了一次,眼下你陳叔生病住院了,就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了,而且日子,我們也選定了,就在一周後。
盡管母親沒有說太多,但他大概也就明白了,略略放了心,陳叔這病,一半真的一半假的,但姿態,是一定要做給別人看的。他不禁同情起陳叔來,女兒的婚禮不能參加,想必一定很難過和遺憾吧,今生就這麼一次機會呀。
傍晚時分,立維在花店,精心挑選了一束漂亮的康乃馨帶去病房,陳德明的氣色,果然很不好,面色青黑,人也顯得有些枯瘦,仿佛一副巨大的身板兒塌了架子,躺在那里虛弱極了。立維心中不好過,把花束放在旁邊,俯身低低問道︰「您覺得可好些了?」
陳德明在看到立維的一剎那,無精打采的眸中,有一絲亮光閃過,大概這一輩子,他唯有這一件事情做對了,給他的安安,尋了個好人家,好丈夫。
他微笑,「還可以,就是這些日子,拖拖拉拉的,身體一直不見好轉……」他停了一停,氣息有些不習似的,喘著氣,「別擔心我,我沒事兒的,好好的,專心的,做你的新郎倌兒。」
他眼神中浮起欣慰之色,倒令立維更加難過了,可是反過來,他卻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回了陳叔一個微笑︰「我會好好的,而且安安,也很好。」
「哦。」陳德明側了一下頭,大概是姿勢久了,有些累人,他歪著頭,打量著立維,見他神態沉穩,沒有往昔的神采飛揚和跋扈,可這樣的他,更令他放心,人嘛,總是在經歷一些事情,才慢慢成熟起來的。
他問︰「安安呢,今天做了些什麼?」他心里關注的,就只有這些零碎的瑣事了。
立維笑了笑︰「說是上街購物,和劉子葉一起……哦,就是高樵的太太,她們關系很要好。」
陳德明听了,也笑了︰「她朋友一向不多,可一旦認定了,就是一輩子的,安安的個性,和她媽媽十分相像,但是有時候,又分明不象她媽媽。」說到他里,他不由自主嘆了口氣,立維是幸運的,比他幸運……他不禁有些落寞,又覺得在晚輩面前表現出來,又有些不合宜,忙說道︰「日後,對安安好些,我也就沒有什麼心願了。」
「我會的。」立維用力點了點頭。在別人面前,他或許不屑于說這個,對安安好,還用得著別人提醒嘛,可面前這人,是陳叔叔,又是這樣一個情況,所以他有必要保證一次,而且,僅此一次,日後,看實際行動的。
從醫院出來,一路上,立維還在琢磨著陳叔那句話,安安一旦認定了,就是一輩子的……他和她,也是一輩子。
一定是的,
回到雅園,開了門,沒想到房間內燈光大亮,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喊了聲︰「安安!」
「哎。」清脆的應答後,陳安從臥房里轉了出來,天涼了,她穿了一件淺淺粉色的絨布衣服,明亮的大眼,熠熠有神,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透著粉女敕,那麼好看。
她安靜地看著他,站在那里對他微笑。
立維被那一聲應答,閃了神,他也定定的瞅著她,時間好象在這一刻定格,他們都沒有激動,沒有興奮,沒有意外的樣子,就仿佛這麼多年的分分合合,沒有發生過,喬羽、陸然……那些不痛快的,統統不存在似的,他一直在她身邊,而她,也一直在他身邊相隨,他們就象是,認識多年的一對老夫老妻似的。
老夫老妻?立維忍不住笑了,為什麼忽然之間,就有了這種念頭了呢?
可是,他站在她背後的歲月,可不就是足夠成為老夫老妻的時間嗎?
他笑了,說︰「安安,我下班回來了。」
她也微笑︰「吃過飯了嗎?」。
他點頭,隱去了陳叔那一段。
他們又相互對視了一會兒,這種感覺……立維抓了抓頭皮,這種感覺,就象是喝了一點兒紅酒的微醺,是最愉悅的狀態,真是棒極了,簡直是妙不可言的一種好。
或許是他古怪又滑稽的樣子,陳安「撲哧」一聲,就笑了。
這一笑,立維頓時覺得,滿室生輝,鳥語花香。他又抓了抓頭皮,咧開嘴,也笑了,腦子里不由蹦出一句台詞︰娘子,你真好看……這是哪句來著?
哪句?
陳安款款走過來,伸手就戳了戳他的臉︰「呆子!」
「啊?」他呆住了。
「我說你是呆子!」
他再度「啊」了一聲,終于想起來了,就那段,《西游記》里豬八戒高老莊娶親那段,難怪上午自怨自艾的想起唐僧來了,原來他不是唐僧,他是豬八戒。
他握住她調皮的手指,眼神灼灼地盯著她問︰「你喜歡呆子嗎?」。
她揚起小臉,神色緊繃繃的︰「不喜歡。」
他笑著,一低頭,吻住她的手指︰「昧著良心說謊話,這可不好。」小時候,她比較喜歡一邊嚼著豌豆脆,一邊津津有味看《西游記》,還用沾了唾液的小手,指著電視畫面,笑,哎呀,太逗了,我最喜歡豬八戒了……他在一旁翻著白眼仁兒,偷吃人參果嘛,呵呵,志同道合呀,一樣的……吃貨。
他嘴角翹了起來。
陳安顯然也想到了這段,奇怪,以前的那些畫面,這幾天,總是在腦中不時閃爍,盤旋,讓她突然之間,仿佛開了竅似的。
「喂!」她瞪他,這口紅唇白牙里,一準沒好話。
他忍著笑意,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嗯?」
她微笑︰「俗語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可倒好……」
他感慨著咂著嘴巴︰「是你這只兔子,瞧不上我這蓬亂草。」
她的小臉,泛起薄薄的緋紅色,故意冷聲說道︰「恭喜你,終于心想事成。」
「不,應該說恭喜咱倆,終于勾搭成功了。」他喜滋滋的。
她翻了翻大眼楮,「算了,讓你過過嘴癮好了。」
他嘿嘿一笑,嘴巴湊了過來,「成,听你的,過過嘴癮。」
他輕柔地吻住了她。
陳安︰「……」
∼遲到的番外啊,這兩天就會完成的。另外阿歡開新文了,《靜靜林川無聲處》,霍二的故事,喜歡的請收藏,嫌慢的慎入,完結了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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