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張人皮面具。
野瞳嘆了口氣,看著水中的影像。那是個略帶稚氣的少年,眉宇間流露出一種單純甘冽,長得頗為清秀,即使不是很帥氣,如果稍加打扮,還是足以騙走一些少女的芳心的。
野瞳對著自己做了個鬼臉,此刻的她,穿著粗布衣衫,身上略帶了一絲泥濘,神情里滿是憨厚之色,看上去老實可欺,不過是個書呆子的樣子罷了。
她在城外的一個小破廟里,破舊的水缸里盛著雨水,倒映了她現在的模樣。整理了一下頭發,她拿了包袱,向天城的方向走去。
到達考場的時候,距離開考只有一盞茶的時間了,她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努力地不讓自己喘得太厲害,冒冒失失的闖了進去。她對監考官行著禮,用憨厚的聲音說︰「對……對不起,我遲到了……」講話間夾雜著不知是哪里的鄉音,卻又模仿著官話而頗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引得考場內的考生一陣譏笑。考官見她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孩童的模樣,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還沒呢!快入座!」
「謝謝大人!」她笨拙的行禮,又一次的開口則再次引來了譏笑,她臉一紅,灰溜溜的做到了座位上,低著頭,滿是窘迫的樣子。
「這就是這次據說是天才的小子?土死了!」身後有人不算小聲地嘲諷道,引發了又一陣哄笑,野瞳的頭低得更低了,不停地絞著手指,卻叫人更加的瞧不起。
終于開考,野瞳看著發下的卷子,取筆,研墨,在試卷上寫上了「空稚影」三字。看著周圍的人,或沉思,或鎮定,或笑逐顏開,或愁眉苦臉,她不由感嘆--這當真是人生百態啊!她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呵欠,隨便的開始答題。她的文章略顯諂媚而詞藻華美,看了叫她自己也覺得頗為虛偽。但,她調查過這次的閱卷人,大致知道了他的喜好,也只有這麼寫來投其所好了。
考試當真是件無聊的事情呢!
寫著寫著她就開始走神,思緒一直回到了兩年前……
那時她便開始為自己入朝為官做準備了,從鄉試開始,一步步走到了這天子腳下。
空稚影,今年年僅十三,父母雙亡,自小被一個私塾先生所收養,在學習上表現出驚人的天賦,因為其年幼,被鄉里人視作為神童,可事實上她每次考試總是卡在晉級的那條線上,不高不低的輕松晉級。
當然,這個身份只是野瞳動用听風閣的勢力捏造的,本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思想,野瞳這個閣主總算還是決定親自實踐。
唉,入仕為官,多少人趨之若鶩的事情,島上那些算得上是她心月復的人卻是避之如蛇蠍,可憐她一個殺手居然還要去學詩詞歌賦,每每想起,她都覺得那幾個準備考試的日子簡直就不是人過的。天天浸泡在書堆里,對那些前人的觀點還不可以妄加議論,根本就是死記硬背。幸而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否則還真是會被這些東西弄死!
空稚影,不過是萬物成空,唯余殘影罷了。
思路轉回到試卷上,看到自己邊走神居然也快寫完了,不由譏諷的笑著,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一生就用來考這東西,根本是浪費時間。
寫完之後,粗略的看了看,覺得沒有什麼可以改動了,于是看了眼周圍,還沒有人交卷呢……算了。她掛上一副羞澀而不懂規矩的老實樣兒,恭恭敬敬的雙手交了卷,不顧別人詫異或者鄙夷的目光,離開了考場。
舒展了一下筋骨,距離下一場的考試還有些時間,但似乎是不夠回听風島了,那就去相府吧,不然靈兒這小丫頭又要抱怨了。
「外面為什麼這麼喧鬧?」野瞳正閉目養神,卻听得外面一片喧嘩,似是從很遠傳來,隱隱約約卻繁雜的很。
靈兒聞聲,推了門進來,卻是環兒跟在她的身後回答道︰「小姐,是四少爺參加完考試剛剛回府,其他的小姐少爺們都去看了。」
「嗯?你也想去看?」野瞳坐直了身子,看著環兒問。
「哎,小姐,你平日里不是呆在屋里就是出府去玩,這府里的事情卻是比外面有趣得多了!如果不去就太可惜了!」環兒急切地說,頗有些手舞足蹈,看來是很想去。
野瞳緩緩地站了起來︰「那就去看看吧!」
不急不緩地向聲源處走去,看著身邊的環兒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野瞳卻仍舊保持著自己的步調,倒是看的靈兒在一旁悶聲直笑。野瞳看了她一眼,她稍稍收斂了些,不過嘴角還揚著大大的弧度。野瞳暗自搖了搖頭,靈兒還是太不穩重了吧!
走到的時候,宗明航的身邊已經圍了一大堆的人了,宗祺雪站在他的身邊,一副得意的樣子,看見她來了,驕傲得有如開屏的孔雀一般,挑釁的看著她。
野瞳無語,她自忖自己都默默無聞這麼久了,她怎麼還會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敵意呢?
「四哥這次一定會旗開得勝吧!」她的同胞弟弟宗明正沖到宗明航的身前,巴結地說,眼里閃著無限的憧憬與欽羨。
「那時自然!」宗明航洋洋自得地說到。
野瞳保持沉默,她都從考場回到家並且休息很久了他才回來,想想也不覺得他會有什麼很讓人期待的結果--但是既然是當朝左相的兒子,想必也會進入前幾名的吧!畢竟現在宗修國的勢力還是很大,辦這點小事還是做得到的。
「咦?宗祺瑤你怎麼會來這里的?」宗祺雪像是剛剛看到她似的,無比驚訝地說,「也是想來看看哥哥的風姿吧!呲!」
「祺瑤只是听見這里有動靜出來看看罷了。」野瞳低眉順眼地回答道。
「哼,想你也不知道府里發生了什麼!」宗祺雪的丫頭月兒低低的說了一聲,口氣里也滿是不屑的意味。
「我們家小姐怎麼會不知道呢!」環兒沖動地大聲說道,還毫沒有威懾力的揮了揮拳頭。
野瞳低嘆,她實在是沒有興趣參與這些幼稚的吵嘴,但環兒這麼一說,想來就把她給卷進去了。真是麻煩哪!
果然,月兒听見了,也是極為的沖動,見宗祺雪絲毫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大聲地說道︰「天知道她天天在做什麼!每天恬不知恥的爬牆出府,還說自己體弱多病!我看就是出去和那個野男人私會了吧!」
「月兒,怎麼可以這麼說呢?」宗祺雪看見宗祺妍的臉色也變了一下,這才出聲責備道,但聲音里顯然沒有絲毫的責怪之意。
「這是事實嘛……我知道了,小姐……」月兒得意地剜了環兒一眼,低下了頭。
「你……你瞎說!」環兒的臉漲得通紅,話語間卻顯得底氣不足。埋怨的看了野瞳一眼,憤憤地道︰「府里又不是只有我們小姐一個出府!」
野瞳聞言,越發的無語,這環兒……還真是沒有與人爭辯的天賦呢!
靈兒原來也是憤怒的,但听見了這話,倒也生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反而是沒有什麼精力去生氣了。
「環兒,不要再說了。」野瞳終于是出言阻止道,「祺瑤體弱是事實,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動的。敢問八妹難道是沒有出過府嗎?難道是不知道外面的精彩嗎?當然,若是一定要誣蔑祺瑤去干什麼不軌之事,祺瑤也無言以對。」
「我怎麼會听信這種傳言呢?」宗祺雪看見周圍的人看野瞳的眼色已經不是很善意了,這才退了一步,畢竟如果再咄咄逼人倒真顯得她誣蔑了。
「八妹不信就好,祺瑤自是會把握好分寸,不會失了相府的面子的。」野瞳喏喏地說,看見環兒似乎還想說話,瞟了她一眼,省得她再惹出什麼麻煩。
「雪兒,該去用膳了,等一下到下午為兄還有考試呢!」宗明航見宗祺雪威風也使得差不多了,出言道。
「嗯,是雪兒的錯,不該耽誤哥哥的時間,哥哥是該好好補補,我們走!」宗祺雪愉悅地開步向前走去,還不忘回頭狠狠瞪了野瞳一眼,仿佛剛才浪費的時間都該算在她的頭上。野瞳再次無語,她到底哪里招惹過她了?明明一直是她在招惹自己啊!
「回去吧!」野瞳淡淡的發話道,向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小姐,那個……」環兒支支吾吾地問道,「您出去到底是干什麼哪?不會真的有意中人了吧?」
「不是。」野瞳回答道,她也該快些準備,快要下一場考試了。
「真的?」環兒的眼里滿是懷疑。
「當然是真的。」野瞳回答道,腳步不停。
不過,她倒是的確去找男人了,而且還不止一個--這話,就不要和這個小丫頭說了吧!
「環兒,準備午膳吧!」野瞳吩咐道,午飯還是就在府里吃吧!
突然看見身後靈兒探究的目光,野瞳翻了個白眼,她這都是些什麼丫鬟呀!
幸而剛才那一番話倒沒有引起家里大人物的注意,看來她的出府還是被默許的呢!否則,如果剛才的對話真的導致她麻煩的話--那就別怪她報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