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避重就輕地道︰「這等有辱郁氏門風之事,我作為當家主母,自然要管。」
老太太點點頭,「三孫媳婦這話說得沒錯。只是,老身想先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老太太一直是稱王夫人為「夫人」的,是對她主持中饋的一種尊重,可現在忽然改口叫「三孫媳婦」便是告訴她,我是長輩,我問話,你必須回答。
王夫人哪會听不出這言下之意?臉皮忍不住涌上一股血色——給氣的,當下便直接拒絕,「誰報與我的有何關系?我早說過,對郁府名聲有礙之事,無論誰知道了,都必須報于我知曉。」
老太太淡淡地道︰「有礙郁府名聲的事,的確應當知曉,可老爺跟妾室的屋里事,夫人還是不要管得太多。況且,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郁府的一條家規便是,做奴才的不得背後議論主子的是非。就象民告官需得先滾釘板、過刑堂一樣,向你傳話的奴才,也理應受杖責。」說罷見夫人仍不打算說出是誰,便隨即轉頭吩咐紫菱,「將槐院的奴才都帶過來。」
王夫人氣得胸脯起伏不斷,卻礙于是晚輩,總不能連老祖宗要傳幾個奴才問問話都不允,發作不得。
紫菱立即去了,少頃,槐院的奴僕魚貫而入,跪了一地。張嫂、巧兒、小茜、蕪兒、兩個粗使婆子,昏迷中的錦兒也被人抬了進來。
郁玫柔柔地看著老祖宗,極斯文地輕言細語,「母親定會依了老祖宗的話,賞那人幾板子的,老祖宗不必操勞了,玫兒陪您去用晚飯好麼?」
老太太含笑瞥了郁玫一眼,「還是玫丫頭乖巧,放心,我一把老骨頭,自己也金貴著,我不會操勞這些個,讓紫菱問就是了。」
說罷示意紫菱開始。
紫菱含笑福了一禮,犀利的眼楮一個一個看過去,讓人將她們先帶出正堂,再逐一喚進來詢問她們今日都當了些什麼差,還需說出別人干了些什麼。這麼一對質,那兩名粗使婆子便暴露了出來——張嫂和巧兒都曾見她們進了正堂。
就是三等丫頭,也不能隨便進正堂,更不必說是粗使婆子了,而她們進正堂,肯定是去偷听內室的動靜。若是沒人授意,一般的奴僕哪有這麼大的膽子?
老太太譴責地看向王夫人。王夫人覺得臉面掛不住,便砌詞強調,「有些人喜歡使狐媚子,我不得不多用些心,免得壞了後院的規矩,連累到老爺的名聲。」
老太太的目光意味深長,頷首微笑,「這後院的規矩是差了些,的確是要立一立了。」隨即挑眉問紫菱,「紫菱,你祖母以前是咱們郁家的管事媽媽,你說說看,咱們郁家後院原本的規矩是怎樣的?」
紫菱笑著答,「後院之中,以嫡妻為尊,妾室需侍奉老爺和嫡妻。每月行夜時,無論老爺有多少妾室,嫡妻都可佔一半的時間,另外半個月由妾室平分或老爺自行定奪。」
紫菱每說一條,王夫人的臉便黑一分,等全部說完,王夫人的臉已經跟包公一個樣了。自打她嫁入郁家,就幾乎一直獨霸著丈夫,現如今雖多了個溫姨娘,可溫氏來府中一月有余,也不過跟老爺相處過兩回,今天還是躲著她悄悄相處的。她在以前的手帕交之中,最得意的便是這一點,旁人最羨慕她的也是這一點,若真要她與這三個妾室分享丈夫,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又如何丟得起這個人?
老太太對她難看的臉色視而無睹,輕啜口茶,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再慢悠悠地開口,「這本是極為合理的,只是這些年來,老爺和夫人恩愛,沒有遵從罷了,以後還是讓老爺按著這個來行夜吧。郁家三房的子嗣太過單薄,既然嫡妻難以生出嫡子,總得多幾個庶子才好,子嗣眾多,才好選出英才來繼承家業。」
郁心蘭真是佩服老太太,居然乘機管起了人家房里的事,理由還如此光明正大,又直戳王夫人的痛處,半點回旋的余地也不留。
王夫人想拍案而起,哪知氣急攻心,一張嘴,竟被一口濃啖給卡住了喉嚨,頓時噎得兩眼翻白。
郁玫和紫絹幾個嚇得趕忙上前為她捶胸撫背,忙活好一陣子,王夫人才順了氣,當下便咬牙切齒地道︰「老祖宗,這是我和老爺之間的事,還請老祖宗不必操心了。」
老太太冷哼一聲,「子嗣乃宗族之大事,豈是你和老爺兩個人之間的小事?要不要現在去請老爺過來,問一問老爺的意思?」
王夫人無詞對答,老爺什麼意思她還會不清楚嗎?這會子有老太太撐腰,自然是一口答應下來,到那時就真的沒法子挽回了。她只好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再作聲,心里拿定主意,一會子一定要先去找老爺恐嚇威逼,休想坐享齊人之福。
此時溫氏正好換完裝出來,老太太便問她,剛才所求何事。溫氏眼淚盈盈地跪下道︰「妾婢想求夫人開恩,不要賜落子湯。」
老太太點了點頭,「老爺子嗣本就少,這湯自然是不喝的。我已經跟夫人說了,日後你們妻妾要一同服侍老爺,你好好地為郁家多添幾個兒子。」
溫氏又羞又喜地磕了三個頭,老太太讓人給她看座,她推辭了一番,才側著身子坐下了。
王夫人只覺得郁結于心,再坐下去只怕會氣病去,禮也不施一個,站起身便往外走。
老太太微慍地瞥著她的後背,淡聲道︰「夫人,從明日起,讓蘭丫頭跟著你學學如何管家理事。她過幾個月就要出嫁了,你也該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