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到底是知書識理的大家閨秀,盡管氣惱異常,還是很快恢復了雍榮的儀態,無懈可擊地笑道︰「這本是孫媳我的事,怎敢勞動老祖宗。這三個丫頭還是給了蘭兒吧,我這個當母親的,本就該為她添點人手的。至于其他人,買人的事素來由林管家負責,我選好了,讓老祖宗過過目便是。」
老太太聞言,知道夫人已經讓了步,這才點頭應允了,又道︰「乳娘沒有現成買的,我就把紫菱給了蘭丫頭吧,身邊得有個管事的媳婦才象話。」
這事兒,昨天老太太便跟紫菱說了,紫菱聞言出列,站到郁心蘭的對面蹲身行禮,「紫菱給四小姐請安。」
郁心蘭倒是真沒想到,忙上前親手扶起紫菱,又朝老祖宗深深萬福,「多謝老祖宗疼愛。」
心中對老祖宗真是萬分感激,她若出嫁,身邊的確是需要一個有能力的助手,難得老祖宗願意將這麼伶俐的人兒賜給自己,客氣的話就不多說了,日後好好孝敬老祖宗便是。
紫菱雖不過二十五六歲,卻跟在老太太身邊服侍了十余年,行事進退有度,心思也細膩靈活,況且她是個孤兒,家里沒有牽掛,老太太很疼她,以前曾放出府,給配了個京師衙門里的師父,可惜命薄,沒兩年成了寡婦,婆婆認為是她克夫,將她趕了出夫家。她一介弱女子無法謀生,這才又回到郁府當差,不過並沒簽賣身契,是自由身。紫菱剛才一拜,說明她願意跟著自己,這讓郁心蘭很是滿意。
王夫人看不得這幾人當著自己的面做戲,卻又找不出話來阻止老祖宗往郁心蘭這送人,暗哼了一聲,便想借口走開。
哪知老太太轉頭跟老爺提起了之前所說的規矩︰「老爺以後每月半個月在夫人屋里,另外半個月去幾個妾室那吧,你可是郁家的家主,得多開枝散葉才行啊。」
這話是正中郁老爺下懷,當即強抑著激動的神色,故做謙恭地應下。
王夫人這下子真要吐血了,將手中的茶盅往幾上一頓。郁老爺習慣性地眼皮一跳,心中卻也不滿,當著老祖宗的面摔杯子,夫人心里哪有半個孝字?
老太太卻是不怕的,向著外面道︰「來人,把這兩個刁奴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郁心蘭心中暗贊,隔了這麼會子,老太太原本應該是想假裝忘了處罰槐院兩個粗使婆子的事,暗里給夫人一點臉面的。可惜王夫人霸道慣了,一點不如意,就敢在長輩面前摔杯子,忘了當晚輩的禮儀,就不能怪老太太要下一下她的面子了。
這番作派王夫人如何不知?心里氣得絞痛,只覺得這一家子都是忘恩負義的人,也不想想她堂堂的相府千金當年肯下嫁一個窮書生!當下哪里還顧得上禮節,騰地一下站起身,扶著丫頭的手便徑直離去。
老太太卻不放過她,沖著她的背影道︰「夫人記得安排一下,明日讓蘭丫頭跟去竹院學理家。」
王夫人身形一滯,隨即氣沖沖地大步走了。
郁心蘭一直在暗中觀察老太太的處置方法,並非一下子捏住王夫人的七寸,引得她大幅反彈,而是讓王夫人氣憤一時,卻能最終忍住,待她心平氣和後,又進次出擊,一步步地一點點地達成自己的目的,仿佛是溫水煮青蛙。對待王夫人這種有靠山又霸道的人,用這種方式,顯然更有效。
郁老爺這才發覺堂屋內的氣氛有些怪異,細問原因,老太太不說,溫氏也不會背後議論嫡妻的是非,郁心蘭倒是想說,但不能明說,待日後再找機會告訴父親吧。于是郁老爺揣著一肚子糊涂,陪著祖母走了。
人都走清靜了,郁心蘭才沖娘親俏皮地一笑,「女兒恭喜姨娘,就要給蘭兒添個弟弟了。」
溫氏羞紅了臉,啐道︰「沒影的事兒……這是你一個大姑娘說的話嗎?」。
次日凌晨,郁心蘭起了個大早,到梅院給老太太請過安,便到竹院候著。夫人每日辰時到竹院來處理事務,見到郁心蘭只當她是透明的,逐一分派了當天的各項事務後,便冷冷地道︰「你剛才也看到了,當家主母,也就是每天將府里吃的用的分派人去采買,再就是些日常瑣事,待下人報來,你再處置便是了。各府要采買的東西都不相同,這得你到了侯府,跟你自己的婆婆學。好了,每日就這麼些事,我能教的都教你了,明日你不必來了。」
說罷,王夫人斜了眼看她,只等她說沒明白,就罵她蠢笨的。郁心蘭卻早知王夫人不會真心教自己,何況剛才夫人的確是在處理府中事務,她也瞧了個大概,如何控制人心的部分,卻在她當外企人事主管的幾年里早就學會了的,也的確沒必要再到這來站崗,當下笑盈盈地謝過母親。
王夫人以為她逞強,冷笑一聲沒再理她。
郁心蘭樂得清閑,溫房已經開建了,有柳郎中和工部的巧匠們,壓根不必她多操心,每天到工地轉一轉便是,她現在要做的事,就是繡一套鴛鴦枕套出來,大婚的時候用。以她前世那十字繡都沒模過的針法,這重任便落到了溫氏和張嫂的頭上。
郁老爺下了朝便來到槐院,想等得了赫雲連城敕封的確切消息,便與溫氏和蘭兒一同分享,哪知,直到天色全黑,派去的小廝才回來稟報,壓根沒這事兒,頓時又讓郁老爺如墮冰窖,只覺得聖意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