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把酒賞花,就是聊著不著邊際的風花雪月,再時不時相互奉承三兩句,虛偽做作,遠不如弈棋比武來得痛快!十四皇子明子期坐在皇帝下首,明亮的眼楮中已經有了隱約的不耐之色。恰巧听到李大人場面性地恭維郁大人對奴僕管束有方,他心思一動,便笑言,「的確管束有方,就連後院中的小丫頭也機靈守禮。」
這人臉皮忒厚,沒事自己跑到人家後院去,還好意思當眾說出來。可人家最得皇帝的歡心啊,人家即將年滿十七還住在宮里啊,誰敢當面指責他?
幾位大人不知如何接話,帝後二人也是一臉的似笑非笑。郁老爺只得出面謙虛幾句,忽然瞥見十四皇子笑盈盈地瞧著自己,心念疾轉,莫非十四爺看中了哪個丫頭?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他正愁沒機會巴結呢。
于是,兩人相視微笑,彼此心知肚明。
恰內侍來稟,郁氏四女堂外候傳。皇帝便道︰「宣。」
眾人都看向門口裊裊走來的玉色佳人。只見她膚光勝雪、眉如遠峰、眸含春水、唇如花瓣,一身天青色襦裙清新淡雅,頭上挽了個流雲髻,髻底一排碎花簪,金光在發間若隱若現,鬢邊只插了一只金步搖,垂珠隨著她一步一個風情地微微晃動。
佳人如畫。
在座的諸位大人都露出贊嘆之色,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十四皇子明亮的眼楮睜得更圓了幾分,看得王氏和郁玫郁琳惱恨不已。
待郁心蘭行至御前三叩九拜之後,皇後便笑道︰「平身。這是在你家,不必拘禮。你過來,讓本宮瞧瞧,郁大人家的千金,怎的都生得這般好顏色。」
郁心蘭再三告罪之後,才走至皇後跟前,仍是低垂眼眸,嘴含淡笑,既不拘謹也不激動,令皇帝的眼中都露出幾分贊賞來。皇帝問道︰「你如何會想到做個雙層的木桶來養殖睡蓮?」
郁心蘭便用早已想好的話回答,自己也只是看冬季家中生了地龍就不寒冷,便想到地龍也是在牆面的隔層中燒,才想到做個雙層的木桶。
皇帝听後微點了點頭,「燒地龍誰都知道,卻難為你能舉一反三,很是聰穎。」他瞥了一眼皇後,見皇後也是滿眼贊賞之色,便忍不住想考校考校她,遂和藹地笑問,「睡蓮是皇後最愛之物,郁愛卿已將睡蓮呈給了皇後,朕得賞賜你才行。想要什麼只管開口。」
此言一出,在座眾人都暗抽一口氣。
這個賞賜許得大,里面的學問更大,別以為皇帝真的什麼都能答應。睡蓮既是皇後心愛,這賞賜若她不要,或是要得少了,難免不敬,要得多了,顯得貪婪,弄不好還惹來一頓板子。
郁心蘭在競爭激烈的外企打滾多年,這點子深淺還是看得出來,只是來這時代才三個月,不知道這里的價值觀幾何,要什麼樣的賞賜才不輕不重正合宜。她不由得偷偷瞟向父親,郁大人無法暗示出具體事物,急得一張玉面紫漲紫漲的,王氏則狠狠瞪她一眼,警告她別丟了郁府的臉。
那怨毒的眼神令郁心蘭心中一顫,原來皇上宣我覲見,會令夫人這般怨恨,若是不能給皇上皇後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怕日後會被夫人暗中整治。不行……必須讓她打鼠也忌個玉瓶兒。心思一轉,有了主意,她淺笑盈盈地深福一禮,略帶俏皮地道︰「皇上金口玉言,臣女先謝過皇上的恩典。」
皇上威嚴地目光掃過來,「別忙著謝恩,先說說你想要什麼賞賜吧。」
郁心蘭略顯羞澀地道︰「臣女想建個小溫房用來培育睡蓮,因為母親也極愛睡蓮。只是,即是孝順母親,總不能還管母親伸手要銀子,可臣女的銀兩又不足……所以想請皇帝賞賜一筆紋銀。」
一番話將自己抬到了二十四孝的高度,又向皇帝賣了個好——她會建溫房。既然皇後最愛睡蓮,當然不會滿足于就著木桶欣賞三盆睡蓮,若能有個蓮池,哪怕很小,也賞心悅目得多。
皇帝果然龍心大悅,「我朝以孝立國,難得你一片孝心,朕準了!銀子便不賞了,你一介女流不方便拋頭露面,況也不懂土木,明日朕讓工部郎中柳大人來與你協商,要什麼材料到太府寺領取,用工部的巧匠幫你建便是。」
郁心蘭歡喜地磕頭謝恩,暗中卻月復誹,什麼派人幫忙,就是想竊取我的設計圖。你不給我銀子,我怎麼好偷工減料存私房錢吶?
于是,郁心蘭的第一次面聖之旅圓滿結束,成為京城貴女中的孝悌楷模,還得了皇後娘娘一句「定是個當家的好手」的贊譽。王氏氣到內傷,郁老爺卻非常開懷,有皇後娘娘這句贊美,還怕蘭兒日後找不到好婆家麼?當然如果沒有十四皇子乘人不備時調笑她「見到爺怎麼不叫表哥」,那就更完美了。
第二日是三月初三,一年一度的上巳節,須臨水祓禊,祭祀高禖,再順便踏青、約會、相親……當然,反過來說亦可。
郁心蘭難得出趟門,心情是別樣的好,只是被擠得有些難受。原本府里配了三輛馬車,三位小姐一輛,丫頭們兩輛。可郁玫和郁琳非要自己的大丫頭坐在車里服侍,導致郁心蘭被擠到了門邊,俏臉幾乎貼在了車門上。
到達東郊的白雲山時,山腳已經停滿了各式香車,華衣香鬢的美人們在丫環的陪伴下,沿著草間小徑緩緩而行。而風流瀟灑地年青公子們,則三五成群地吟詩作對,當然,也不忘偷偷打量難得一見的美人們。
郁琳挑起車簾,在人群中瞧見熟人,忙令車夫將車駛過去。
待馬車停下,車夫放好馬凳,打開車門,還未等錦兒過來扶持,郁心蘭就以一個五體投地的姿勢直撲草地。
眼見挺俏的小鼻尖就要猛烈撞擊地面,還是當著一眾華衣公子和美人的面,郁心蘭的腦中空白一片,連推她下車的人都來不及咒罵,只能祈禱別摔得太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