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衛琳瑯一邊欣賞紅玉的張牙舞爪,一邊心情愉悅地說︰「至少我認識的江湖人里面,一多半都從不理財什麼狗屁通行證。只要你武功足夠高,就不再是你求著官府怎麼怎麼樣,而是官府像供著大神一樣供著你,還哪里敢再提什麼官道私道了?」
品藍看著衛琳瑯逗弄紅玉,難得地提不起興致。她下拉著嘴角,顯然還沉浸在這番對話中,心有戚戚地自傷身世——
說起來,她也只是一個從小被賣到衛府的小丫頭罷了,要不是沾了小姐的光,獨拿她一個到外頭去,也只是處于最下層的民眾而已,跟那個行腳夫是一樣一樣兒的。
她由衷地感慨道︰「小時候听戲,戲文里常有江湖大俠唱道,‘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從此咱們兩不相欠’之類。如今看來,大路朝天不假,卻並非人人都走得的。」
說話間,馬車慢慢停了下來。
一個侍衛敲了敲馬車,禮貌道︰「小姐,師兄擔心你們舟車勞頓,特意停下來歇一會腳,你們出來透透氣兒吧。」
品藍很吃別人對她的這套體貼,很快便忘記了剛才的郁悶,笑逐顏開地撩起車簾道謝︰
「你一說我才覺得,老是待在車里悶得慌呢,果然還是黃大哥想得周到。小姐,咱們下去歇歇?」
衛琳瑯沒有什麼異議,抱起紅玉起身,一彎腰就下了馬車,走向那個侍衛口中的「擔心她們舟車勞頓的師兄」,皺眉不滿道︰
「喂,我說,趙向天,你是看不起我嗎?坐個馬車也能累著?真是開玩笑,你當我是什麼嬌滴滴的小姑娘哪?」
正往下月兌披風的趙向天聞言一愣,笑了︰
「原來你竟不是麼?好罷,就當是我騎馬騎累了,如此可以麼?」
衛琳瑯一個白眼甩過去,故作不屑。心下卻詫異,趙向天竟不再同自己斗嘴了?她稍稍有點感到不適應,半晌,說道︰
「對了,到了下個城鎮記得給我買匹馬,我可不想一路上都像品藍似的傻坐在馬車上。這都在車里發了幾天的霉了。之前是娘親不同意,現在可沒人攔得住我。」
說著斜眼看了看趙向天。趙向天心里一動,無奈地想,難道她不知道自己斜飛媚眼的樣子十分嫵媚麼?還真是沒有自覺呢。
「等過幾天再說吧,我們馬上要到帝都了。你不是要在帝都待上幾天?雖然我不建議你騎馬趕路,不過隨便你了,到時再買不遲。」趙向天移開目光回答道。
眾人在路邊森林里拴好馬,除了將不便挪動的馬車留在路上,其他行李物品都放在一處,然後圍坐下來吃著到達帝都前的最後一頓干糧。
干糧的難吃是大家公認的,又硬又沒味道,不吃又不行。[]
故而眾人並沒有奉行食不言的古訓,紛紛用聊天來充當下飯佐料。
其中,就屬侍衛黃遠跟品藍聊得最為火熱。
講靈州城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地方啦,講去過什麼有趣的美麗的城鎮干過什麼激動人心的事情啦。
品藍小丫頭最是向往江湖人的「揮揮衣袖,來去如風,懲奸除惡,謂為佳話」。
她越是听黃遠的經歷,對他就越是敬慕。
聊天告一段落的時候,黃遠訝異發現品藍抱著的火狐狸並不是簡單的寵物。他拉過紅玉的一只深紅色的狐狸腿,查看著剛發現的其上並未完全愈合的傷疤,說道︰
「你這狐狸腿上竟還有傷?這麼干脆利落的箭傷,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出來的。」
「是這樣嗎?」品藍並不知道紅玉的來歷內情,只單純地心疼和她朝夕相處了大半個月的這只火狐狸。
「龍彪門便是用弓的大門派,我自然是看得出的。」黃遠肯定地說,一臉佩服。他沒發現他的師兄趙向天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品藍低頭撓撓紅玉的下巴,紅玉就像一只小狗一樣蹭蹭她的手,舒服地眯起了黑濯濯的眼楮,毛色火紅、質地蓬松柔軟的巨大尾巴一甩一甩,引誘著人去欺負。
「說起來,紅玉在剛來到我們家那會兒,著實受了好多罪呢。那時它性子野得很,人踫它它就咬,傷口流血了也不讓人包扎,整天想著逃走。小姐和我沒辦法了,只好將他交給大管家,找人磨磨它的野性。」
「大管家找了個專門給高門大戶馴養寵物的人來調_教。听說那人訓得狠了,一連好幾天不讓它吃東西,只要敢張口咬人,就是一頓好打。等它被送回來,整個兒都奄了,讓我和小姐好一頓安撫寵愛。要不,哪有現在這麼听話可愛又活潑呢!」
品藍憐惜地模模狐狸紅玉上好的火焰色皮毛,說道。
衛琳瑯吃完自備的點心,又在樹林間活動完了腿腳,看大家都休息的差不多了,便催促道︰
「好了,飯也吃過,腳也歇過。日頭不早了,想必午時已過,我們快上路吧。便是真乏了,到了帝都再休息不是更好麼?快起來吧。」
「不急不急,再等會兒。」趙向天向衛琳瑯舉起手下壓,示意她少安毋躁,「我們一定會在城門關閉前入城的,你就放心吧。」
衛琳瑯微微皺起好看的眉,不明白他在搞什麼ど蛾子。
「只當是我腿痛,想多歇歇?你看,日頭正毒,此時趕路得多累啊。」
趙向天兩腿叉開,吊兒郎當沒個坐相地望著她,還抬手護在眼楮上,看了看天色。
她可不信他沒歇夠的鬼話。當她傻呢?她跟他從小死磕到大,趙向天幾斤幾兩她衛琳瑯還不清楚?
趙向天這廝,整日里上躥下跳,比她還閑不住;小小年紀練武就特積極,多苦都不曾哭喊抱怨,怎麼可能會比她還怕累?
衛琳瑯有些氣悶,又看到大家貌似都沒有什麼趕路的意願,只好按下不提。心里暗恨,這趙向天還翻身做她的主了?這群侍衛也真是的,搞不清身份,到底誰是出錢雇佣他們的那個人?
……
過了好半天,眾人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推著貨車的老漢。品藍眼尖地對衛琳瑯說︰
「小姐,那人不是之前咱們看到的行腳夫麼?」
百無聊賴地正在林中相馬玩兒的衛琳瑯轉頭一看,還真是坐在馬車里看到的那個人。
他們都在路上歇了小半個時辰了,這推車老漢才將將到達他們休息的地方。
一行人就這麼注視著他,一直從路的一頭看到他走到另一頭。
而老漢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眾人放肆的打量似的,只自顧自地悶頭推車。黝黑的臉上油光水滑,全都是毒日下沁出的汗珠;幾層粗布衣衫都貼在了身上,竟是整個濕透。
等到老漢快要走過他們的時候,趙向天突然出聲了,他道︰
「不知老伯是賣貨郎麼?我們這里剛好欠點東西,想問問,可否就近在你這兒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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