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張卡,陳然徹底崩潰了,一下子想起了死去的陳舟,悲傷從心底里蔓延開來,她也知道樓犀這次是下了狠心了,如果說思思她的一張軟牌,那麼陳舟就是她的硬牌,如今她兩張牌都失去了,她忽然害怕起來,眼淚涌上,哽咽著懇求道,「樓犀,我知道錯了,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不能!」樓犀硬聲拒絕,沒有絲毫的遲疑,英俊的臉上浮現出重重陰霾,對于這件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
他的果決和無情,讓陳然的臉色瞬間蒼白,她不能相信,樓犀竟然真的一點情面都不留了,從陳舟死後,他對她和思思一直照顧有加,如果沒有他,別說思思活不下去,連她都會很慘,她知道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所以她不相信他會因為才認識了沒多久的葉星辰會徹底跟她決裂,甚至連陳舟的面子也不再給了。
這幾年來,她對他幾乎是完全的依賴,雖然他覺得自己照顧戰友的家人責無旁貸,可是他之于她的意義,卻是截然不同,她把他當做了全部的依賴!
她和哥哥從小相依為命,就連哥哥結婚之後,她都是住在哥哥嫂子家里,可是哥哥死後,嫂子扔下了思思,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在她帶著思思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樓犀挺身而出,給了她們一個安身之地,他像是一棵大樹,讓她們有枝可依,可是現在,就因為她傷害了葉星辰,他就要跟她劃清界限了。
她知道這件事是她做得太過了,可是她仍舊是自欺欺人地不願意承認,她覺得她只是在捍衛自己的依賴,她想讓他一直照顧自己和思思,人都是自私的,何況是感情?她不甘心葉星辰就那麼搶走了思思,搶走了他,她幾年來的生活狀態一下子被打破,甚至未來也看不到希望了,她不要,不要!
「樓犀,我知道錯了,我去醫院鬧是我不對,我去道歉,我去道歉還不行嗎?」陳然依舊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道歉?
樓犀眉心擰得死死的,「你向誰道歉?葉星辰?思思?你以為你個道歉,說句對不起就行了?你給她們造成的傷害一句話就能彌補了?現在是她們母女倆都平安無事,你才有機會站在我面前跟我說話,要是那天她們誰出了事,你死一萬次都不足惜!這個世界上,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說對不起的,尤其是跟人命相關的,懂?」
「再說你是真心想道歉嗎?還是別有用心?你想折騰到什麼時候?我告訴你陳然,我很忙,我們大家都很忙,沒功夫跟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折騰!我今天來這里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來跟你清算和了斷!」
「不,樓犀,你不能這樣,我和思思有血緣關系,這個了斷不了的!」陳然抓向他的胳膊求饒。
樓犀卻一把甩開她,周身散發出冰冷的氣息,不容人拒絕地說道,「我若是想,你這輩子也別想再見到思思!」
陳然的懇求斷然被拒絕,她失望、甚至是絕望,害怕和恐慌的情緒一涌而來,于是口不擇言,「樓犀,你沒資格這麼做!就算思思的監護權現在屬于你,但是你也不能將我排除在外,思思雖然現在跟你姓,可她到底是姓陳,你不能切斷我們之間的血脈相連!」
「血脈相連?」樓犀忽然冷笑,眼神陰鷙,「別跟我提血脈相連!你沒這個資格!別說是你,就算是思思的生母站在我面前,我也一樣告訴她——思思不是玩具,不是誰想要就要,想丟就丟的!愛護不了她,就全都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
「還有,你也別覺得我是小題大做,你可能會覺得不就是去醫院鬧了一下嗎,她們不全都沒事嗎,至于這樣嗎?我告訴你,至于!絕對至于!」
「這一次我要是原諒了你,你保準會有下次、下下次!上一次糖果的事情我是看在思思的面子上,所以我只是把思思帶回去,我還允許你去看她!而這一次我是看在陳舟的面子上,所以我也不會怎麼著你!但是,我能做的都做了,從今以後你給安分點,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出現在我們一家三口面前!」
「別跟我說什麼血緣、什麼想念,你早干什麼去了?也別說我無情無義,我這個人最痛恨的就是利用人心和感情!所以這種事有一無二,否則就是姑息養奸!你要是不甘心,就去法庭告我好了,我看法官是信你還是信我,我等著你!」
說完,轉身就走!
「不,樓犀……」陳然哭著欲追,「我知道錯了,我不是故意要傷害葉星辰和思思的,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去道歉,讓我下跪都行……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樓犀握著門把的手微微一緊,沒有回頭,只冷聲說道,「陳舟的忌日快到了,你若是知錯,就去他墳前懺悔吧!」
話落,他拉開門,大步走出,「砰」的一聲,又將門關上,那力道之大,甚至震得他手腕發麻。
他一頭倒向後座,多日來的行軍作戰加上剛剛那一番怒火攻心,讓他忍不住感到疲憊,高大的身軀佝僂在並不算寬敞的後座里,頭偏著,臉朝椅被,叫人看不見表情。
樓翼發動了引擎,車子徐徐駛離學校,此刻夜色正濃,萬家燈火的光景本該是美麗,這一刻卻顯得萬分淒迷。
車廂里,寂靜無聲,樓翼沉默地開著車,略微放緩速度,而後座里,樓犀累極了一般地躺在那兒,身上還沒來得及換下的作訓服半濕著,貼在皮膚上特別得難受,可是再難受,也不及他心里面的難受,陳然的事情不光是傷害到了葉星辰和思思,更是勾起了他心底里另一處陰霾。
他用力握著拳,恨不得拆了誰的骨頭那般決然,可物極必反,他恨到了極致,最後卻最恨自己,握拳狠狠捶了自己兩下,可身體上的疼痛卻抑制不住他的思緒紛飛,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那個看似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崩裂開來,傷痕累累。
◎◎◎
時間回到三年前,回到特種大隊。
那是一個安靜的夜晚,特種大隊的兵營里,一如既往的寧靜,哨聲吹響後,戰士們各自躺下安睡,樓犀亦是閉著眼楮,準備睡去。
忽然,上鋪的左凌風咳嗽了兩聲,樓犀知道那是因為他幾天前淋了暴雨而有些感冒。
就算是特種兵,但也不死鐵打的,畢竟是血肉之軀,總是會有個頭疼腦熱,所以左凌風的感冒也沒什麼奇怪,而且他在不久之前的一次行動中受了傷,抵抗力有所下降,于是感冒就找上門來,持續了兩日仍是不見好。
軍醫已經給他開了藥,白色的小藥片,據說是消炎的。
左凌風咳嗽不止,震得床窸窣作響,睡在下鋪的他亦是感覺到了顫動,而房間里還有其他的戰士,也都有些被驚動,特種兵的敏銳度高于常人,只要有一點點動靜都會驚醒,所以一時間大家都有些睡不著,不過誰也沒有埋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生病了,比他們自己不舒服更難受。
左凌風卻有些故意不去,剛剛才出完任務沒幾天,大家都還在恢復和養精蓄銳階段,明天一早還要出早操,完了還有十公里越野訓練,他不想打擾大家,于是起身,徑自到外面調整一會兒。
樓犀微微翻身,看到左凌風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到外面去放風,他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背心,這叫他忍不住有些蹙眉,本來就感冒了,夜里又涼,他擔心左凌風再著涼會病情加重,于是也跟著起身,抓了他的衣服就追了出去,卻沒想到,他走過去的時候,看到左凌風正在吃藥。
他直覺不對,吃藥在房間里吃就行了,為什麼要背著大家?
「你吃的是什麼?」他伸手欲奪左凌風手里的藥瓶。
左凌風臉色一變,伸手欲躲,而他當然不會就此作罷,于是兩人較起勁來,左凌風是狙擊手,拳腳功夫本就不如他,再加上生病的關系,很自然就處于下風,于是他成功搶到了藥瓶。
白色的小藥瓶,外表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妥,可是他打開一看,大驚!
里面的藥片有兩種,一種是軍醫給他的消炎藥,而另外還有一種,也是白色的,只不過顆粒大了些,他眯起雙眸,取了一顆出來,拿到鼻端一嗅,就知道那是什麼!
他卻不願意相信,甚至還用舌尖舌忝了一口,確認無誤,那是——毒品!
對于毒品,他一點都不陌生,因為就在不久之前的那次行動中,他們才剛剛與其他幾個國家的陸戰隊一起合作,打擊了一個跨國犯罪集團,本來緝毒這種事,輪不到特種部隊出手,但那個跨國犯罪集團,不僅僅是做毒品生意,而且用賺來的錢倒賣軍火,與國外好幾個大的軍火商都有來往,他們的軍火販賣到中東地區,嚴重破壞地區和世界和平,所以他們接到上頭的命令,展開國際合作,歷時數個月,終于成功打掉了那個犯罪集團,可是他萬萬想不到,左凌風會沾染上這種東西!
「你瘋了?」他狠狠揪住左凌風的衣領,咬牙問道。
左凌風微微喘著,看起來像是毒癮要發作,虛弱地說,「我不是故意的,可是那天我們在沖進倉庫的時候,在開槍掃射的時候,我打碎了他們的噴霧劑毒品,整整一箱的劑量發揮到空氣中,我來不及屏息,所以感染到了……」
樓犀仔細回想之前行動的過程,當時他們是分開行動的,他負責的是九點鐘方向,而左凌風負責的是六點鐘方向,根據他們事前得到的情報,六點鐘方向的毒品更多,守衛也更強,而左凌風射擊比他更準,所以左凌風負責最艱巨的那個區域。
「那你回來為什麼不說?」
「我說了我就完了!」左凌風憤恨地低吼,閉了閉眼,又痛苦地說道,「當時我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所以順手拿了一些片劑,偷偷藏在身上,我們的行動不是只有那一次,後面還有好幾場,我要是關鍵時刻掉鏈子,可能會影響到整個行動!所以我想暫時先忍一忍,難受的時候就吃一顆,想等著行動回來之後再戒掉,可是我沒有想到,這東西根本戒不掉!」
樓犀又恨又氣,「左凌風,你給我听著,這事不是鬧笑話的,你必須馬上去自首,你不能一錯再錯!」
「不!」左凌風一口拒絕,對他動之以情,懇求地說道,「樓犀,我想戒掉,我只是現在還找不到方法,不過我想請你幫我,我們倆這麼多年,你應該了解我,我什麼苦都能吃,只要你肯幫我,我一定可以戒掉的!樓犀,我不想被開除,我還想跟你繼續並肩作戰,我們是黃金組合,最好的搭檔!樓犀,你要相信我,我可以戒掉的,真的!」
面對左凌風的懇求,他動搖了。
沒錯,他們倆是最好的搭檔,像是左凌風這種神槍手,幾十年也難遇到一個,他對槍的認知和掌握,可以說是到了人槍合一的地步,他天生就該是干這一行的,他如果將這種狀態保持下去,再干十年也不是問題,左凌風不想就此毀了前途,而他也不想失去一個這麼好的戰友和兄弟!
于是,秉著那一點點私心和兄弟情義,他做了個決定!
「好,我答應你幫你瞞著!不過從今天開始,你不許再踫這東西!你毒癮發作的時候,我會看著你,不管你怎麼難受,我都不會心軟!我給你三個月時間,你必須戒掉,否則我立即舉報你!」
左凌風感激地抓住他的手,承諾說道,「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接下來的日子,左凌風像是他所承諾的那樣,真的沒有讓他失望,兩個月不到,他就已經戒掉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跟之前一樣好,完全沒有任何頹廢的氣息。
對此,樓犀很欣慰,甚至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公事公辦,可是他的欣慰之情沒有持續多久,他們就又迎來了一個新的任務!
那一次任務,極其重要,也極其危險,只挑了隊里面能力最強的十個人,他們按照計劃行動,多年來的默契配合,讓他們在行動中有驚無險,可是眼看著就要功成身退時,左凌風忽然出了狀況!
他本該一槍擊中目標任務,可他卻打偏了,左凌風在行動過程中從未失手過,可那一次,他卻嚴重失手,別說一槍斃命了,他的子彈甚至都沒有打中目標人物,于是他們打草驚蛇,被敵人團團包圍。
然後,他看著多杰、陳舟……一個個倒在血泊里,最後十個人,只回來一半,還每個人都只剩下半條命。
他看到左凌風渾身抽搐的樣子,頓時就明白了,原來之前那兩個月他一直在偽裝,他根本就沒有戒掉!他只是改了吃藥的時間!只不過因為他們這一次行動是在南半球,因為時差的關系,他們行動的時間正好就是他在國內毒癮發作的時間!
回來後,他不再做任何猶豫,立即舉報了左凌風,並親手把他開除出部隊。
「左凌風,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你,還有我,都是罪人!」這是他將左凌風送出部隊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從那以後,他學會了一個道理,人該絕情的時候決不能心軟,決不能!
◎◎◎
車子抵達軍區醫院門前,樓犀的回憶也戛然而止,他下了車,深呼吸了下,正要上樓,卻不想,景颯會在醫院門口站著,顯然是在等他。
「樓犀,我有東西給你看!」說著,她掏出手機,手機里有一張照片,正是左凌風受傷的那一晚,葉星辰和他在工地里的一幕!
因為天黑的關系,照片不是很清楚,卻真真實實地可以確認是葉星辰和左凌風兩人無疑,而拍攝的角度更為怪異,葉星辰攀著左凌風的胳膊,她當時是在幫他包扎,可是工地里的一輛吊車擋住了半邊身子,畫面上只呈現出兩人親密相依的姿勢!
「還有,那天陳然來醫院大鬧,左凌風十分維護葉星辰,我還親眼看到,他們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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