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的城市,或者說我生活了近三十載的城市,這里的每一塊磚瓦雖然不是親手模過,但也相差不多。在我的面前,這個城市的歷史實在太過薄淺。
這里沒有名山大川、也沒有高堂偉寺,一個小小漁村而來罷了。
自從我們住在這里後,鮮少有看見能和我們平齊的人物,準確的說,是一個也沒有。
我,甚至老頭子和大哥,都不會想到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不知何時有了一個同樣可怕的存在。它是誰?來做什麼?我們一無所知。
一山不容二虎,就算一公一母。在我們這種無需傳宗接代的種族里,根本不存在什麼「發情期」等特殊時段,而做出「共享共榮」的奇怪舉動。只有打一架,決出勝負,成為地盤的擁有者。
弱肉強食的道理是不二法則,當這個地方有了強悍的存在,很少有願意來太歲頭上動土的。更何況隨著人類的越發強盛,我們這種非人類種族已經凋蔽代謝而盡了。
而這一位「不速之客」顯然是偷偷模模,隱藏于鬧哄哄的人群中,一絲痕跡也不肯露。那麼他一定不是為了和我們打架奪地盤而來。
如果不是為此,我想不出我哪里得罪死了他。
「如果說這一系列死亡案件是這個家伙搞出來的,勉強算是和我有些過節吧,畢竟我是警察,他是凶手。」我含著蛋卷做抽煙狀。「但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呢?」
「不對勁的地方就是你們似乎不會為了人類反目成仇吧。」道士一針見血。
沒錯,雖然他是人類,但似乎很了解我們這個世界的處事規則。
說起來,我們是很高傲的族群,萬年前人類不過如同螞蟻般的存在而已,怎麼會在我們的眼中?即便是現在,對于這些要不斷借助工具才能做出很多事情的人類而言,我們依舊是卓越的存在。
你會為一只螞蟻罵嘴嗎?你會為一只蟑螂打架麼?一定不會的。我們只會看著他們自生自滅。即便他真的殺死了人類,我們也不會為此挺身干涉。因為,這種事情歸小馬哥的最大boss管。
越權很不好。
所以。他對我痛下殺手,必定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我撓亂了一頭雞窩,也想不出到底為了什麼。
「我看,你還是小心一點吧。這個家伙不好對付。」道士站起身來,「不知道他這一次出手後,還會繼續蟄伏在那里,還是準備徹底走出幕後。」
的確值得警覺。如果它依舊蟄伏,了不起我不去那個什麼怪名字的酒吧,從此離他遠遠的。但是,如果他離開那里了呢?
一想到隨時可能喪命,在六十多層的高樓頂上吹著冷風的我感到了無邊寒意。
「那你呢?」我看了一眼在冷風里還保持著神清氣爽模樣的道士,「難道想回妖門?」
道士模了模鼻子,歪著頭問。「那邊還有我的位置麼?」
沒等我開口。他繼續自我否定,「自古只有東辭伙,哪有伙辭東?我這次算是嚴重曠工,想必沒哪個老板能受得了我。算了,反正當跑堂也干膩了,找點別的事情做做吧。」
我「哦」了一聲,便不再答話。
干巴巴坐了一會兒,倒是道士先笑了。「果然我認識的小笙笙還是這麼殘酷啊。」
听到這無來由的評價我一陣惱火,怎麼我就是得這麼一評價?正想抓過道士問個清楚,道士忽然站起身來,拍拍道︰「走了,早睡早起身體好。」
說著,竟然給我擺出一個賤賤的死表情,然後從六十多層的樓上一躍而下,幾個漂亮的回旋轉身,瞬間不見了蹤影。
耍什麼帥?!
樓頂上只剩下我一人,獨自吹著冷風,顯得有些孤零零。
在坐了幾分鐘後,我才有些反應過來,我竟然沒問他以後怎麼聯系。但旋即一想,呿,人家說不定還不想聯系我呢。走就走了吧,就當他沒有來過。
抱著冰冷的鐵欄桿,我的心也漸漸冷去。
不知枯坐了多久,忽然身邊一陣波動,一個人影出現在身邊,坐了下來。
「一個人在這里吹冷風,很容易著涼的。」大哥溫柔的聲音響起。
我一笑,「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人。」
大哥模模我的頭,「你不是人,還能是什麼?」
我有些發傻地瞪著他,這個問題雖然毫無意義,但一再被提起還真是讓人惱火。
「我當然不是人,我們都不是人。」我低下頭恨恨地說道。
大哥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微然一笑,不在繼續這個話題。
「發生了什麼?」他順著我的目光投向那燈紅酒綠的世界,問道,「很嚴重麼?」
我點點頭,「很嚴重,我差點死了。」
大哥的目光冰冷了下來,這是我看見為數不多的幾次冰冷,這種目光根本就不襯大哥那麼溫柔的外表。但,一旦這種寒冷籠罩大哥的雙眸,他似乎便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讓人膽戰心驚的人。
我連忙摟住他的肩頭,「還好,沒死,否則也不會在這里跟大哥你打屁了。」
感覺到我摟著他肩頭的手掌在微微顫抖,大哥最後閉了閉眼楮,那股可怕的寒冷這才收去無蹤。
「說說怎麼回事。」
我將今晚的遭遇簡單地重復了一下,當听到那種讓我摧心裂肺的感覺時,大哥的臉再次冰冷起來。知道听到道士忽然出現,橫插一杠將我救下,這才臉色稍霽。
「他剛才在這里?」大哥稍稍探查了一下,感覺到了此地若干他人的殘溫。
我撓撓頭,「是啊,不過又跑路了。」
「跑了?去哪里了?」大哥似乎對道士很在意。
「我沒問,他也沒說。說不定又回他的深山老林里去了。」
大哥抬起眼看了看我,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化為一聲長嘆。
「老哥,你嘆什麼氣呀?」突然空氣里一陣騷動,一只黑色圓滾滾的物體從半空里掉了下來,正好落在我的懷中。
「死貓,你該減肥了。」我一把抓起他的槽頭肉,惹來小家伙大聲小叫。
「砰」地一聲,小家伙恢復了正常模樣,猛增的重量頓時讓我那老腰矮了三尺。
「你想謀殺你老姐我啊!」我一個巴掌擊中這家伙的腦門,「以後不準這麼突然!」
小家伙吸了一口冷氣,打了一個極大的寒戰,「老姐,怎麼到這麼冷的地方,我要感冒了。」說完使勁往我身邊擠了擠,要不是我只穿了一件襯衣,穿著也抵擋不了什麼寒冷,這小家伙非得撩起我的衣服給擠進來。這是他多年改不了的臭毛病了。
「來得挺快啊。」我模模他的腦袋,「旅行怎麼樣?」
「還好吧,一般,沒什麼意思。」小家伙趁機卡油我手掌上的熱度,「都去過,都見過,都做過,還有什麼意思呢?」
連小家伙都覺得無趣的東西,怎麼能讓我再有一絲趣味呢?事情是這樣,人也是這樣。
小家伙突然嗅了嗅鼻子,大大的眼楮四處學麼了一圈,竟然有些興致盎然地問我,「華大哥在這里嗎?」。
這家伙前身應該不是貓,而是狗才對!
「你怎麼這麼關心他?」我有些不滿。當初死道士失蹤的時候,纏著我問個不停的是小家伙,現在他一出現竟然還沒問我,他這個老姐出現了什麼問題,竟然第一個先問死道士的去向。
「跳樓了。」我氣鼓鼓地回答。
小家伙張大了嘴,傻乎乎地真往樓下看了幾眼。那令人目眩的高度,讓小家伙不寒而栗。
「沒事的。」大哥伸過手摟住小家伙發抖的身體,順便扔了一個警告的神情給我,「華先生本事很不錯。」
小家伙听到這話才松了一口氣。
「大姐,那你問華大哥去哪里了嗎?」。
「我怎麼知道,也許去吃飯了,也許去喝酒了,也許去泡妞了。」我受到了大哥的警告,雖然稍稍減緩了語氣的強度,但還有有些不甘,「你干嘛那麼在意那家伙?」
小家伙咬著手指,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楮,「他和我們一起生活過啊,和小晴姐姐一樣,是我們的朋友啊!」
我半日無法回神,他是我們的朋友嗎?
我一直認為我們沒有朋友,也更不需要朋友。朋友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是一種無用而累贅的存在。我們是孤獨而自由的,我們穿行在一切可以踏足的地方,生存在漫漫時間長河中,有什麼東西配得上做我們的朋友?我們不需要援手,我們不需要傾訴,更加不需要所謂的友情的溫暖。因為我一直認為我們自己便是最完整的個體。人類因為本事性格的缺陷和能力的缺失,才需要這種所謂朋友的支撐。
「我們不是朋友。」我的聲音有些干澀,但異常堅定地否定小家伙的問題。
小家伙瞪大了眼楮,「不是嗎?我還以為那種感覺就是朋友的感覺呢。」
「什麼感覺?」
「嗯,很舒服的,柔軟的,覺得能被理解,能被幫助的感覺。」小家伙一邊回想,一邊緩慢地說道,「有時候我還會覺得原來我並不是孤單的,起碼有人能理解我的想法。」
「我和大哥不能理解嗎?」。我的聲音更加干澀起來,從小抱大的孩子竟然有一天在你面前說能理解他的不是你,而是另外的一個家伙,那種感覺爛透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