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煙雲 第十一章 一雙重要的鞋

作者 ︰

我低著頭,地面上出現了一個影子,我慢慢抬起頭來。我相信這一刻我的樣子一定十分難看,眼眶肯定是紅紅的。他對著我微笑,笑意中散發著淡淡的哀愁,或是顧慮,他是在擔心我嗎,或許我的心確實希望他這樣。

丁逸熙,他身上散發著朦朧的光輝,像是我生命中的天使,出現在我眼前,為我排解煩惱,呵護我心靈上所有的傷痛。他在我最狼狽的時候出現了,我一定很丑,滿臉淚痕,晶瑩的淚珠還在往下滴落。他蹲下來,擔憂地看著我,眼眸里閃著柔和光芒,他那溫暖的指端滑過我的臉頰,為我抹掉灼熱的淚水。

「很痛嗎?」。他溫柔地說。

我咬著嘴唇,搖了搖頭。什麼也不痛了,當陽光撫慰我的時候,什麼痛苦也變得輕微淡然。

「我送你去醫院。」他打橫抱起我,他動作十分小心,好像稍微用力就會把我弄傷似的。我雙手摟著他的脖子,我能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他,細碎的雨點灑落在他烏黑的頭發上,發絲泛著微亮的光澤。在蒙蒙細雨中,他仿佛是一道暖和的陽光,無時無刻都在照耀著我,溫暖我的心窩。

「謝謝你。」我說出了第一句話。原來這麼長久的等待,一直盼望著能夠遇見他,當我見到他的時候,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謝謝你」,這三個字,很簡單,很客套的感謝,但對我來說,很重要。謝謝你,感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感謝你讓我看到了希望,感謝你讓我覺得自己——很重要。

「沒什麼,同事需要幫忙,我當然要出手相助。」同事?他說得沒錯,我們只是普通的同事。

微風飄搖,輕輕掠過我的臉頰,帶我回到曾經美好的回憶。

我記得那是個微涼的夜晚,月亮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我一個人躲在了樓梯口,置身于黑暗之中,周圍很安靜,靜得有點可怕,好像所有人都嫌棄了我,連月亮也吝嗇給我照來點亮光。

那天我探望過父親,獄中的父親受了很多苦,我發現他整個人消瘦了許多,黑發間夾著的銀絲也顯得黯然失色,好像在向我訴說它那塵封的苦楚。但父親什麼別的都沒說,他只是叫我不用擔心,他說他能熬過來的。

我躲在了樓梯口某個角落里,坐在地面上,地面冰冷,寒氣透進我的體內,想起父親憔悴的樣子,我的心更冷。我把頭深深埋在雙膝里,微微清風還在撥動我的發絲,一股頭發的味兒。

一個男生走到我跟前,我沒有抬起頭,但听著他的動靜,我知道他蹲了下來,就在我面前蹲下。或許他听到了我抽泣的聲音。

「你怎麼了,別傷心,想想開心的事兒,痛苦很快就會過去。」我認出了他的聲音,一個溫和的聲音,是丁逸熙,他真的很細心,給我遞來了紙巾。我接過紙巾,但我沒有說謝謝,依然把臉藏在雙膝里。

我還記得紙巾略帶點芳香,一股淡淡的味道。

「不如我彈吉他給你听,听著音樂,你的心情也許就能緩解許多。」原來他還帶來了吉他。他開始為我彈奏,指尖撥弄出一串動听輕柔的旋律,還夾著他美妙的歌聲。我感覺到他手中吉他散發出強烈的氣息,仿佛在撥動我那僵硬的心弦。

他一直彈奏著吉他,偶爾停止歌聲為我說幾句安慰的話語,他說︰「其實每個人都有不開心的時候,傷心的事情會佔據生命中記憶里的某些片段,而能夠控制這些記憶片段的人是誰呢?那當然是自己。為什麼總要往壞的方面去想,倒不如把幸福快樂的片段永遠定格在腦海里,偶爾拿出來回味一下。把那些不開心的片段扔掉,讓自己保持美好心情的狀態,這樣人自然會活得更輕松,這不是更好嗎?我一直讓自己放置于追求夢想的道路上,因為對我來說,夢想就是我的希望,它是我雲霧背後的曙光,無論在生活中遇上什麼難過的事,只要有夢想在,我什麼也不怕了,我會堅持走我的路。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追求,你也一樣,我相信你的心靈深處一定藏著一個夢想,只是你還沒發掘它而已。堅強一點,曙光終究會照亮你的,像畢淑敏說,我們需要向全世界宣布——我很重要。這是真的,你真的很重要,要好好愛惜自己,絕不能讓自己難過。」

听著他的話,感受著他溫柔的聲音,我漸漸被感動了。那一刻,他的話對我很重要,我想我永遠也會記住他那句話,那句一直銘記在我心中的話——我很重要。是他讓我看到了希望,是他讓我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他就那樣一直彈,一直唱,然後說話鼓勵我。但我們一直處于黑暗之中,他看不到我的臉,我看不見他的五官。只是在黑暗夜空中,回響著他的歌聲和吉他的旋律。那個熟悉的聲音在說話的時候,我卻整夜保持默不作聲。

後來,我就沒再遇見過他了,因為不久之後他就畢業了。我像孤零零一樣,獨自掙扎著追求自己的夢想,但不斷涌現一份失落感。以為一直有他陪伴我,可是當我驀然回首,才發現自己已無法追尋他的足跡……

「謝謝你,」我又在嗦了,「謝謝你上次送我到醫院。」

「哦,那個……我認為男人保護女人是有必要的,」他淡淡地笑了,陽光般的微笑,「最重要的是你沒事。」

一句溫馨體貼的關心,細膩地織補著我心靈上的洞孔。

「對了,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那次到了醫院護士在問我你的名字,我都啞口無言了。我先作自我介紹,我叫丁逸熙。」很熟悉的名字,卻第一次從他口中說出。

「我叫——林嫣雲。」

這三個字首次闖進他的耳朵里。

……

為了更好地養傷,我向公司請了幾天的病假,或許這是我多余的做法,我想趙智宸很快就會讓我從公司里消失。我差不多休養了三天才能扶牆走路,而且是一瘸一拐地走。

這幾天里,周綺琳都有過來看我,她看著我的腳,就一副心酸的樣子︰「你真是的,雖然我叫你與那只螃蟹抗戰到底,但也用不著拼了條老命嘛!」

听著她狠狠地罵螃蟹,看著她緊張的樣子,我淡淡地笑了,心也是溫暖的。其實我一點也不覺得辛酸,可能因為腳上的傷,讓我與丁逸熙拉近了距離,我反而有一種輕松豁然的感覺。從醫院里出來以後,丁逸熙抱著我到最近的鞋店,為我選上了一對鞋。當時我的右腳被包扎得像粽子,我只能利用左腳去試穿,最後選了合適的鞋碼,丁逸熙私下付了錢。那算是他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嗎?

我把那雙鞋拿出來給綺琳看,我動作小心翼翼,恍若捧著一對雛鳥。其實我的心很甜,像是灌了蜂蜜,綺琳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嘲笑地說︰「你看你呀,簡直甜得發膩了,不就是一雙運動鞋嘛,也用不著把它們當寵物吧,難道你還想抱著它們睡不成?」

「這不是一雙普通的運動鞋,它可是丁逸熙親自為我挑選的,它對我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呢。當他把這雙鞋放到我面前時,他說了一句話——腳受傷了就暫時不要穿高跟鞋,等到你的腳可以著地走路了,穿上這雙運動鞋,它可以保護你的腳。」我輕輕地撫模著鞋頭,光滑的輪廓,即使外觀簡單,意義卻非凡。

「這是一雙運動鞋耶,你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運動鞋,而他送給我的也是運動鞋。」我愉快地對綺琳說,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腳傷,我想我的雙眸一定在發光。

「我說你也是一朵花痴,不過是一朵悶騷的花痴。在我面前就丁逸熙,丁逸熙的,當真的站在丁逸熙面前卻什麼也不說。要是你再這樣埋沒自己,總有一天我會親自拉你去見他,把你什麼的心思都告訴他。」綺琳語氣中隱藏著怒火,我看也不敢看她了。

我不是什麼悶騷的花痴,我知道自己一直沒有勇氣向他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知道自己很傻,連跟他說句話都覺得要窒息。但我就是這樣子,我只是想默默地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腳印,我也一步一步地跟著走,踏在他的腳印上。有時又覺得自己很作假,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明明是想著他,希望他能回過頭來看看我,希望他能關注我的一舉一動,哪怕是用余光淡淡瞟來一眼,我也心滿意足。

我大概休息了五天,現在可以著地走路了。這五天里,我把那雙鞋放在了較矮的櫃子上,我起床的時候看著它,睡覺之前也看著它,它就躺在我的前方,偶爾有淡淡的陽光照亮它,白色的鞋面迎著光線,純潔的,唯美的,跟它的主人很像。我一直把丁逸熙當作它的主人。

我的雙腳著地,看著它靜靜地躺著,我又怎麼舍得穿上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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