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一役以逾三載。
有人說那一戰天厥幾乎可以說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天虞戰敗,傳聞北辰梟自縊宮中,卻沒有人真正見過他的尸體,許多年以後也有人在虞城蟠龍山皇陵見過一個人,兩臂全無,長相卻與當年的北辰梟極為相似;
也有人說那一戰天厥幾乎統一了無涯大陸半壁江山,但奇怪的是蕭俊並沒有乘熱打鐵一舉統一無涯大陸,而是把天虞劃分為翎厥王蕭墨翎的封地,琛王爺也論功得了天虞以西的一隅土地。
至于翎厥王蕭墨翎,傳說破城那晚毀天滅地的一聲嘶吼之後便再無一人見過他,更為離奇的是那之後流風山莊莊主風旒毓也一並消失不見了。
不出兩年天厥梟帝病逝,太子蕭墨凰登基為帝,與天仇定下百年不戰的約定,自此天下升平,百姓安居樂業,他卻不曾納一妃一嬪,後位中空
又是農歷三月時節,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遍地都生出一種清涼的寒意,趕著去祭拜先人的百姓愈加感懷傷感起來。
南城南宮家的墓冢,遠遠看去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隔著朦朧的雨霧站在那里,一襲素白的紗衣,在裙擺處開著滿滿的黑色的曼珠沙華,玄色的油紙傘上卻簡單的點著幾朵白花,一清早的又是這個日子,倒像是一抹倩麗的幽魂一般。
靜默的站了良久,她緩緩蹲子,拂過墨色的碑文,倏爾掩著唇劇烈的咳嗽起來。
「才沒醒多久,受了風寒就不好了。」一道清越的男音打破了蕭索的沉默,細心的給那女子披了一件藕荷色的軟紗。
那女子微微側過臉,白色的軟紗外只露了一雙清洌洌的眸子,淡掃娥眉睫羽微卷,卻在眼角點著一顆妖嬈的朱砂痣,話語間像是有淡淡的笑意卻有著更濃烈的哀慟,「你說我這麼晚才來看他,他會不會怪我,我總覺得做的再多也還不清欠他的。」
男子沒有言語,默默的扶著她向遠處等著的馬車走去,恰巧此時躍出地平線的晨曦滑進他的眸底,是一片淺茶色的包容與和煦。
不久之後失蹤了將近三年的風旒毓忽然高調出現,竟有傳言說他要在五月初五成婚,一時間整個無涯大陸都沸騰起來了。而流風山莊也確實在緊鑼密鼓的籌備著婚禮,旗下商號搜羅奇珍異寶,都只為了他們盼了許久的事情,他們的主子終于肯娶女子為妻了,風家終于有後了!
時光如流失一般飛快,不覺已經是婚禮前夜了。
銅鏡中的女子一襲緋紅的嫁衣,腰際系著紫金的流蘇穗子,襯得肌若盈雪,風髻露鬢,櫻桃小嘴不點而赤,自有一番清潤靈巧之美。
忽然一陣清風流瀉進來,燭光猛烈的閃動了幾下,一個修韌頎長的黑影投射在牆壁上,聲音里有著滿滿的顫抖和貪戀,「小蟬。」
女子回頭疑惑的瞥了一眼來人,嬌憨的 唇一笑,眼瞳里卻是清洌洌一片,疏遠的好似根本就不認識眼前這個人。
「你不是」來人一怔,欣喜俊逸的臉立時蒙上了一層森寒的肅殺,眼前的女子相貌雖然與小蟬有九分相似,但是他知道那不是她。眨眼間閃身傾進那女子身旁,伸指捏起她的下巴呵斥道,「你是誰?!」
那女子吃痛的皺著眉,正欲說些什麼,忽然听到屋外乒乒乓乓一陣響動聲,身前的男子放開他推門一瞧,只見院子里倒著六七條黑影,獨獨一抹素白的倩影立在那里,正從容不迫的把手里的瓷瓶收回袖中。
再抬頭瞧見門前的男子,忽然面上一怔,心頭涌起一股微溫的熱流,浮光掠影,往事如昨,是指的這種情形嗎?
「表姐。」那穿著嫁衣的女子一見院中的人,笑著跑過去不知道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便離開了。
表姐?男子挑眉瞥了一眼暈倒在地的手下,身形幻動如鬼魅,迅疾出手在那女子昏睡穴上一點,扛起她足尖輕點,三兩下躍出了流風山莊的重重樓宇,湮滅在幽幽夜色之下。
次日晨曦透過薄薄的砂紙窗散落在肌膚上,癢癢的搔醒了睡夢中的人,她一睜眼便對上了一雙痴痴的眸子,而自己也被那雙眸子的主人緊緊的擁著,鼻翼間熟悉的味道讓人安心的想要微笑,卻不覺驚跳起來,「什麼時辰了?!」
可身邊的人哪肯放她離開,猿臂一撈,帶著她朝床里滾了一圈,埋首在她頸項間恍若夢囈般呢喃道,「果真是你,你果真還在。」
「翎!」當然是她,敢情他傻傻的盯了她一夜還在懷疑她的真實性,「什麼時辰了,錯沒錯過婚禮?」
「婚禮?你是說昨天?」蕭墨翎故意壞心眼的把今天說成了昨天。
「蕭墨翎,你」風旒毓的婚禮她到底還是沒有參加嗎,真不知道這人是不是故意的。
听著她在他懷里生龍活虎的發威,真是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蕭墨翎收緊手臂自嘲一笑,「小蟬,怎麼辦,好像夢一樣,多少次我也像這樣抱著你,可是一睜眼還是只有我一個人,他們都說你死了,萬飛是,就連芳菲都只會哭。」
駱蟬心頭一軟,三年前那一幕似乎還在昨日,當時子皓用定魂丹使她進入了假死狀態,以此來遏制她體內毒性的蔓延,可是他們剩下的方法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所以索性她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假使她死了,她不願他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卻還要死死的守著她們的回憶。
「你死了,卻連尸首都不肯留給我!」蕭墨翎忽然抬起頭,人整個懸在駱蟬身上,她甚至能看到他眸地那份真切的痛楚,「他居然把你帶走了,還可笑的留下了當年立下的那個契約!」
想到他萬念俱灰的打開駱蟬留給他的信時卻只看到了自己當年在南城立下的那份可笑的契約,他就恨不得天涯海角找到風旒毓,然後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看著現在近在眼前的人,忽然他又笑了,消瘦的臉龐笑得小孩子一樣,「不過你現在回來了,又回到本王身邊了。」
說話間他眼神朦朧的撫上她的兩頰,執拗的描摹著她的輪廓,顫抖的吻上了那兩片夢里百轉千回出現過的薄唇,那真是的溫熱瞬間揪緊了心。
一個吻,霸道而狂猛,強烈而炙熱,像是抵死的纏綿,傾吐著絕世的愛戀……
其實這三年駱蟬一直在一座島上醫治,她的病能醫好除了子皓和尹厚之外還要歸功于當年她讓清流幫她找的一個人,她母親的妹妹,她的姨母,而要嫁給風旒毓的人也是她姨母的女兒顧惜顏。至于桑瑜,她的失心瘋一好便憶起自己是怎麼親手殘忍的殺了自己心中所愛之人,終日抑郁而終。
而她也終于可以回到這里來,然後找到他
半月之後,虞城皇宮,翻新的沁芳殿。蕭墨翎凝著坐在梳妝台前一身寬松里衣的駱蟬,可憐兮兮的趴在龍床上,「娘子,為夫幫你暖床。」
「你真的不走?」駱蟬表情狡黠的睇了蕭墨翎一眼,起身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書,扭頭朝門外走去,「既然芳菲不好過來沁芳殿,那我去芳菲宮里陪她。」
「小蟬。」床上的人聲音立馬又軟了三分,像一個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子一般。
「呃,我忘了告訴你,我答應芳菲她在宮里這段時間我都會陪著她的。」當年一役,芳菲就留在了虞城,這一留三年都不曾見過蕭墨凰一面。
其實說來蕭墨凰當年送她回天虞一是為了蕭墨翎,二是為兩人的以後打算,畢竟芳菲是敵國公主,留在他身邊恐遭有心人陷害,不如送她回虞城,即可保她周全,又可在戰後以她是回去做內應的理由洗去朝中大臣對她的偏見,只是芳菲始終無法放下罷了。
衣帶輕飄飄的消失在宮門口,空寂浩渺的夜空只剩下一聲憤慨又無奈的怒吼。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