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夕陽的余暉懶懶的,那兩朵碩大的荷葉紅蓮從水中鑽出,夜離影甩了甩黑發上的水珠,阿離在耳邊嗚嗚,她一手松開捏著阿尤鼻子的手,阿尤包著眼淚瞪她,「娘親,娘親……」夜離影忽而覺得眼淚這玩意果真是致命的武器。
「阿尤,其實,方才那些人都是在和娘親還有你玩躲貓貓,知道麼?」她說,提著阿尤上岸了,這是一處荒野,百步之內,只有些萋萋的南狄草生長著,有風將那狹長的葉子處的沙沙而動。
阿尤渾身濕透了,其實她自己也濕透了,兩個人都濕漉漉的,腳踩在地上加之風打著,兩人渾身都在發顫,這麼一折騰,天都快黑了,夜離影看她,「阿尤,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罷。」
阿尤低著頭,掰小手指頭,「阿尤沒有家。」
夜離影眯眼看他,良久,拍拍它的小臉蛋,「女圭女圭,淘氣是不好的,怎麼說自己沒有家呢?家里的人會很擔心的。」
阿尤將臉一撇,「阿爹將我丟給爺爺,爺爺去打壞人了,府里只有阿尤一個人,阿尤出來找阿爹,又不敢找阿爹,阿爹看了阿尤又要將阿尤送回爺爺那里,阿尤不回家……」
岸邊有一棵樹,上面掛著玲瓏的冰霰,撲撲碎碎落在阿尤的白女敕的臉蛋上,仿佛蒙了一臉的碎玉,很是可憐,在一陣混亂之後,夜離影了然他的話,大致是他母親早死了,父親又不喜歡他,將他丟給了爺爺撫養……
「就是這樣子的……」阿尤連連打著噴嚏,望著夜離影的眼楮,嗚道,「娘親,你是不是也不要阿尤啊……」
夜離影沒說話,只是用袖子替他模模鼻子,又模模他衣裳,「阿尤你冷不冷?」此時,兩人的衣裳都濕了,回去世子府的路夜離影又不曉得,即便是曉得遠水救不了近火,她便起身拾了些柴,堆了個火堆。
等著夜離影把火堆堆起來的時候,阿尤早已睡著了,她便將他抱住懷中,四周逐漸冷冷的,火光將阿尤的小臉照的紅彤彤的,那一雙小手緊緊的抓住夜離影衣袍,夜離影模著他額頭,就像是小時候師父撫模著自己的額頭一般……「總會,總會有人愛的啊,阿尤。」
朦朦朧朧間,夜離影睡著了,鼻尖,無端端的有深谷的幽香,冰涼的額頭有溫暖的雲朵蒙著,那樣輕柔,那樣溫馨,耳邊似乎也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小離,小離,小離……
她在心里喊著,百轉千回,九朔,九朔,我想你,真的想你。
天邊,一輪圓月,蒙蒙著幽藍色的光鋪滿在白雪的地面上,地面泛著藍藍的光,像是無數藍水晶珠子鋪在地上。
窸窣的踏雪聲顫顫傳來,夜離影猛地睜眼,無數火把像是紅纓雨燒紅了整個夜空,四周通亮,將藍色錚錚的壓了下去,但那一襲白衣的男子,迎著紅光緩緩走了過來,冰晶的臉龐那一雙眸子,紅光映進去晚霞萬千,他望著兩人驚異滑過。
夜離影笑道,「慕雪,你真是厲害,這都讓你找的到啊。」見他一直望著懷中的女圭女圭,她道,「這個女圭女圭,是我路上撿的,可不可愛?」
「阿爹!」
夜離影低頭,只見阿尤模著蓬松眼楮的手停住了,朝著慕雪大叫一聲。
夜離影望著慕雪,「被介意,這女圭女圭……唉,阿尤……」還沒講完,阿尤早已跳到慕雪身邊,拉著他衣擺聲聲叫嚷著阿爹。
這孩子,亂認了娘親,又亂認爹呢?夜離影起身拉阿尤,慕雪突兀張口,淡淡的喚了聲,「阿尤。」
夜離影站在一邊,僵住了,只見慕雪俯子,微顫的一只手抓住阿尤一雙小手,「你怎會在這里?」
阿尤嘟著嘴不敢回答。
「世子,是屬下保護不利,小世孫他三天前離家出走了……」一直立在慕雪身側的習毅,忽而跪下了,低頭說著……其實,上次在樹林里的時候,他就是打算說的,只是當時小世孫出走僅有一日,小世孫很頑皮時常出走,出走了就像是吃飯一般容易,那麼多次了,每次到最後都是一個人默默的又回去的,這次卻是有點長了……他正打算告訴世子,恰巧踫上夜姑娘不見了,便一時未及說出口。
「阿爹,阿爹,不要怪黑叔叔,是阿尤自己走掉的,不管黑叔叔的事情……」女圭女圭道。
河畔的風輕輕吹起慕雪的白衣,白衣飄飄,映著月亮,泛起了淺淺的冷光,他直立著不語,良久,手掌微微有動,卻輕輕的撫開阿尤的手,「知道了,下次都不要在這樣了。」
阿尤吸著鼻子,想拽又不敢拽慕雪的衣袍,只是巴巴的喚著阿爹。
夜離影望著他的冷漠的臉色,極輕的問,「阿尤,是你兒子啊。」
「是。」
「親生的,你生的?」她手中的玉箸僵住。
慕雪放下手中的折扇,拿起旁邊一雙玉箸,替她在將糊的肉上翻著,「我老婆生的。」
「為什麼我從來沒听你說過?怎麼這府里的人也沒說過,為什麼你有兒子卻不跟你住在一起啊?」
那受了傷的手指,朝上的弧度,微微顫了顫,慕雪的聲音卻穩穩的,「阿離你沒有問過我啊,我是有一個兒子,他一出生,父親就將他接去同住了,他自出生都和我父親住在一起。」
習毅聞聲一滯,臉色白了,濃眉一抖,低聲道,「小世孫他又出走了?」
小世孫?是誰?夜離影蹙眉,耳邊啪的一聲,是慕雪手中的折扇落到地上,他欣長的身姿紋絲未動,雪白衣袂卻微微如水波蕩漾著,夜離影側身拾起扇子,輕然拍了拍上頭的雪花遞給他,似乎是想了什麼,他愣了許久,方才接過,張口的聲音是入風即化的淡漠,「這次是多久了。」
「一天有余。」習毅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