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無聲。
嚴冬酷寒,雪花紛飛,漫天大雪飄飄灑灑,落在發梢衣服上,留下深深的水痕。
漫天飛雪,路上沒有人影。就連街角賣面的小販,也早早的收拾了攤子,人去無蹤。
遠遠的,骨碌碌的車輪聲壓軋著,在雪地中劃出深深的車痕,緩緩朝這邊滾來。
在這樣寒風冽烈的夜晚,還有誰會出行?
一隊人馬,從遠處現出了蹤跡,護送著馬車,簑衣上早就蒙上了厚厚的積雪,氈帽壓得低低的,看不清容顏。
唯有馬車前一盞搖晃的油紙燈籠在雪霧中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馬車邊依稀豎著旗幟,上面幾個金字在雪霧中朦朧了痕跡——威遠鏢局。
這,是護鏢的隊伍。
馬車邊一個隨行的藍衫男子悠然對鏢頭道︰「距離青津山不過百余里距離,路上小心些,打醒十二分精神,勿要出錯!」
「是!」鏢頭應聲,面上幾分恭敬,「公子,可需要找個鎮子打尖?」
「不急!再往前走段路!」
「是!」
馬車悠然慢慢地行著,二鏢頭粗豪的嗓子咒罵著,「該死的鬼天氣!街頭連只鬼影都看不見一個,要不是這場連天大雪,咱們早就到了鎮子落腳,何需在這里忍凍受寒,連個娘們都見不著……」
「二鏢頭,你最想的就是娘們……」
人群里,不知道誰打趣了一句,一伙人頓時笑開了花。
二鏢頭哈哈一笑,「那是呀!要個胸大腰細翹的娘們,還要花枝招展賊漂亮,在床上那個銷*魂啊……哈哈哈哈哈哈——光想想就讓我熱血沸騰!」
話落,車已至街尾。
一點暈黃的光在街尾閃爍,晃悠悠,看不真切。
藍衫男人仿佛覺察到什麼般抬頭凝望,深遂瞳眸越發幽黑似墨,恍若凝上了一層厚厚的霧氣。他食指與拇指輕叩,敲了敲右手邊的紅色木廂,然後轉身飄然往鏢隊尾部隱去,淡去身形。
哪來的燈?
客棧燈?酒家燈?還是街邊小攤檔的燈籠?
近了,眾人看清,那是一盞拎在手上的燈籠。
手指縴長,尖尖玉指,蔥白似玉。
手漂亮,人更漂亮。
盈盈眼眸流轉著似水柔光,朦朧著雪天寒氣,手中一柄油傘輕執,上面畫著艷紅的梅花。
如血一般艷紅的梅花。
雪白衣裙一襲到底,當真胸大腰細翹,看得二鏢頭直了眼楮。
雪花輕柔灑落裙角,暈濕了白裙,印下一點小小的印記。頑皮的雪花隨風飛揚沾上她的鬢邊,一朵梅花斜斜的插著,紅梅白雪,艷麗無雙。
「好美!」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所有人都瞪直了眼楮,愣神凝視眼前美若天仙的女子,露出痴迷的光芒。
「別胡思亂想!」鏢頭喝令,斥責一群部下,「別見著女人就三魂不見了七魄,好人家的姑娘,咱踫不得!」
「鏢頭!」有人不服氣道,「好人家的姑娘誰會大半夜站在路上。」
沒錯!好人家的姑娘這個點早已吹燈歇下,更何況這里距離小鎮尚有段距離,荒郊野地,哪里會有什麼好人家?
那姑娘,一盞燈籠,一襲長裙,一柄油紙傘,玲瓏可見的身體下不見任何武器凸顯的痕跡。
不似江湖中人!
鏢頭剛剛提起的警惕稍稍松懈了,當馬車逐漸靠近的時候,女人沖他們嫣然一笑。
那一笑,艷麗無雙,鏢頭仿佛嗅到了女子身上濃烈的梅花香,陣陣撲面而來,頓時有些心神蕩漾。
車身,擦著女子身邊而過。
女子執傘,靜靜矗立。
車過,二鏢頭忍不住回身扯起嗓子,「姑娘,大半夜的站在這里干什麼?路上不安全,快些回家吧!」
他的話引來一陣哄笑,也引來女子回首,「我在等人。」
聲音妖嬈,嚼著笑意。
語落,又是一陣哄笑。有人調侃道︰「在等情郎呢?」
「不!」女子抬起手腕,燈籠里燭火簇簇跳動,映著那張漂亮臉龐竟也扭曲猙獰,閃爍著詭異的光芒,「等死人!」
雪夜,白衣,紅梅,陰森森的話語讓眾人心頭一寒,竟沒有人再敢接話。
女人朝著他們的方向舉步前行,步步踏近,「我在等……一車死人!」
行走江湖,見慣了各種場面,事先,公子也有所交待,鏢頭頓悟他們遇上了何人!虎目中精光射出,按照公子事先的交待,他抱拳拱手,「在下威遠鏢局鏢頭王志遠,不過押送些棉衣棉被,不值幾個銀兩。未知姑娘是哪個道上的,如果缺錢花盡管開口,在下樂意結交姑娘這個朋友,他日定當登門拜訪!」
「好!」
女子嫣然一笑。王志遠緊繃的臉上表情稍稍松了松,女子忽然手指伸前,盈盈而笑,「不多不少,二十條人命!」
二十條人命,這車邊正好二十個人!
王志遠目光輕掃,身後的鏢師們皆已緊握手中鋼刀,凝神緊張地望著眼前女子。他們都知道前次劫鏢事件,絲毫不敢松懈。
手揮,刀落。女子嬌笑盈盈,身體無聲飛起,一雙艷紅的繡花鞋晃過眾人眼前,濃郁的花香縈繞在每個人的鼻翼間。
不是普通梅花香,濃烈,嗆人,燻人欲嘔。
人落地,刀落空。女子嬌笑連連,勾魂奪命。雪花狂亂飛舞,馬車前的燈籠猛烈晃動,刀鋒烈烈,劃破雪霧,卻斬不斷那詭異的濃香。
鏢師手中的刀落了地,雙手捂上自己的喉嚨,摳著,可是什麼也摳不出來。
身體,慢慢倒地,在地上抽搐著。
女子翩然落地,手指撫上發梢,吃吃笑著,明眸如水,嬌媚看著頹然倒地不起的一眾鏢師,手中燈籠不知何時已經插上馬車,燈籠上的梅花在風中搖曳,而屬于「威遠鏢局」的燈籠早已落了地,在漫天大雪中熄滅。
「鏢是我的!你們的命,也是我的了!」
街頭,馬車碌碌,慢慢消失在街尾,只留下地上二十具尸體在漫天大雪中漸漸蒼白。
一角藍衫,從冰雪覆蓋的樹木後轉出,清冽的目光遙望馬車消失的方向,深遂瞳眸中流露出寒冷的光芒。
夜,清冷。
雪,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