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簪花樓內,一時只聞呼吸之聲。
起先眾人以為能奏出如此大氣磅礡之琴聲的,不是肖雅倩就是娉婷郡主,然而待到細細去听,卻發現那樣氣勢恢宏的樂聲竟是從江暖心手下傳出。
眾人猛地陷入震驚之中,不過眨眼之間,方才還覺得江暖心是想嘩眾取寵的觀眾們頓時都收起了輕視之心,紛紛收斂了心神細細去听。
高台上,一身黛色衣裙的少女指尖仿佛盛開了空谷幽蘭,雲袖如墨色雲朵翻飛起舞,在方才那一陣凌厲澎湃的琴音過後,她就那樣輕攏慢捻抹復挑,陣陣琴音霎時如同撥雲見日,錚錚作響。
琴曲尚未及五分之一,江若雪已經接連彈錯了好幾個調子,只見她面色陡地變為慘白,眼神中布滿了驚恐。她一想到方才娉婷郡主提出的懲罰,便害怕得雙手都在顫抖,然而越是慌亂,便越容易出錯,那本來就不熟練的琴聲霎時變得更加支離破碎,曲不成調。況且這曲《國風》她還是在兩年前學過一點皮毛,後來覺得太難便放棄了,如果早知道今日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奏這首曲子,那麼這兩年她就是不睡覺,也要拼命學會啊!
怎麼辦?!
江若雪只覺得有一股徹骨寒意從腳心倏地擴散開來,她額角有涔涔冷汗滴落,嬌艷的紅唇也被咬的煞白,不!她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月兌衣學狗叫!那樣的話,她以後還要怎麼嫁給端王?!
有負責簪花大會的官員悄悄出現在江若雪身邊,不由分說搬走了她的琴。
江若雪猛地抬頭,卻見那兩人眼中露出了同情和憐憫,她又去看台下,那黑壓壓一片突然令她感覺一陣暈眩。
「江二小姐!請吧!」那兩名官員不想打擾到台上其他三人,強行拉了江若雪下去。
就在步下高台的時候,江若雪恍惚中突然回眸,當她看到江暖心是那麼的氣定神閑,仿佛閑庭漫步一般的悠然瀟灑之時,眼楮里陡然射出了惡毒的光。
江暖心今日穿的是一身滾金邊的黛色衣裙,只在袖口與裙邊繡了幾朵寒梅,一頭長及膝下的墨發從兩鬢邊挑起,以同樣滾金邊的黛色緞帶綁在發頂,其中點綴了一支造型古樸的珍珠發簪,而其余墨發都結成了一條粗粗的麻花辮垂在胸前。這樣的打扮,比起那些滿頭珠翠的貴女們,看上去顯得十分清新。
主審席上的眾位王孫貴冑們的眼神,一時之間都被這一抹清麗的黛影所吸引。
雖然江若雪屢屢出錯,但江暖心等人的琴音卻絲毫不受影響,娉婷郡主眼楮半垂著,漂亮的唇角勾著傲慢的弧度,仿佛已經勝券在握。
肖雅倩,亦然。只不過比起江暖心與娉婷郡主,她的琴聲明顯纏綿許多。
彼時,江暖心神態淡定自若,素手翻飛,琴弦在她手中恍若有了生命一般,但不同于肖雅倩琴聲中的纏綿如水,她彈得卻是氣魄宏大,宛若有金戈鐵馬踏蹄而過,听得台下眾人熱血沸騰,仿佛即刻就有拔劍而起的沖動。
一曲即將終了,娉婷郡主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她眼皮突然一抬,向台下某個角落射去一抹凌厲的眼神。
待到江暖心發現娉婷郡主眼神不對,那一粒石子已經猛地朝她雙手擊來,她再想反應已然來不及了,因為此時正奏到最為高亢繁復的那一曲調,如果她要出手擊落那一粒石子,那麼勢必會出錯,可是若是不出手,任那石子擊中她雙手或者琴弦,她還是會落敗。
電光石火之間,只見江暖心眉心驀地蹙緊,眼底驟然浮起了冰冷寒光,然而就在她決定破釜沉舟,只用一只手奏出這千古名曲之時,眼角的余光里,突地掃見有一道勁風正從主審席上猛地射出,只見那勁風凌厲如一把無形匕首,直接將那石子在離她一米之外擊得粉碎,化為了粉末飄散在空氣中。
恰在此時,肖雅倩忽然哎呀一聲,眾人看去,卻見她是因為曲調陡然轉為激昂,那其中一根琴弦承受不住,竟然斷成了兩截!
那一剎那,肖雅倩的臉色頓時慘白如紙。
與此同時,江暖心與娉婷郡主同時收手,琴弦余音尚裊裊,一曲《國風》,已然完美收官。
彼時,高台下的人早已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接著便有激動的叫好聲響徹不停,能在有生之年有幸听得一曲《國風》曾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而這個夢想,竟然在今日實現了,怎不叫人激動?!
雖然司禮官當即宣布江暖心與娉婷郡主獲勝,然而稍有精通音律的人卻都知道,其實今日贏得那人,應該是江暖心!
比起娉婷郡主完全只是炫耀琴技的毫無感情的琴聲,江暖心指尖下的琴音卻有一種深厚的感情在內,仿佛將所有的人都帶回了當初那一場血流成河的七國戰亂,楚國公主一曲動天的城牆之下。
台下突然有人哄笑,「輸的人月兌衣服,學狗叫!」是那名神秘的藍衣公子。
大梁上立即有肥貓笑眯眯響應,「喵嗚喵嗚!」
雖然眾人懾于肖丞相與鎮國公府,不敢太過份,但就是有那麼一兩個不怕死的,仍然在使勁起哄,「堂堂豪門千金,難道想耍賴不成?!」
此刻,肖雅倩與江若雪面色鐵青,又羞又氣,都快要哭出來了,她們只恨不得自己從未在這里出現過,她們怎麼也沒想到,她們竟然會輸給了江暖心這個賤人!
江暖心冷眼看著這兩人,她面上並沒有勝利之後的欣喜,神情依舊清冷,眼神中更是透著一絲冷漠,她不會同情肖雅倩與江若雪,她們落到此時這種境地也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