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壽,相距河間郡城僅百余里,乃是河間一十三縣中的一縣。由于緊鄰郡府所在地,其在河間郡所處于的地位也十分的優越。
規模中等、人居數萬的樂壽城內,近幾個月以來出現了一座令外來者感到十分驚奇的‘景觀’。在這種寒風凜冽的冬季,城內的一棟佔地規模最大的宅院,竟然粉刷、裝飾一新。當然,隆冬季節,土石自然是無法動工,但木工、粉飾,則還是勉強可以進行的。
因而,這處樂壽城內最大的宅院,也就盡其所能的拓闊了門楣、加高了門樓,並粉飾得金碧輝煌。圈圍著宅院、佔地方圓約有數晌的院牆,以及院牆內的房舍、樓閣,自然是也被煥然一新的粉飾成為了以渾紅色為主基調的厚重色彩;顯得肅穆而莊重。
這處宅院,就是當時準備稱尊為‘長樂王’的竇建德的臨時府邸。如果不是在高調崛起之後猛然間卻戛然而止,迅速佔領的清河、信都、恆山等郡倏忽間卻又落入了他人之手,此時的竇建德,就應該早已經稱尊為‘長樂王’,這處宅邸也應該是變成了‘長樂王府’。
……。
「線娘此一去半年之久,為父、爾母牽掛異常。如今歸來,爾母必定倍加興奮。昨日,為父接信線娘回返,就已經派人前往渤海告知爾母。隔日線娘可前往渤海探望爾母,以慰爾母對線娘的思念之心……。」
宅院正堂之內,身形高大、高冠華服、年近四旬的竇建德,正嗓音宏重、卻不乏慈愛的同返回來的唯一女兒竇線娘說著話。本來,竇建德是正在武強縣親自督練兵丁。聞報唯一的女兒竇線娘回來之後,才匆匆的連夜趕回了樂壽。
「嗯,線娘離家如此之久,也十分的掛念爹爹和娘親。過幾日,線娘就去渤海探望母親。當時父親因情形甚危,才讓線娘暫時托庇于劉家叔父身邊,並相約劉家叔父尋機再舉大事。可是,線娘卻有負父親所托。劉家叔叔雖對線娘多方照拂、待之甚厚,卻並不思歸于父親麾下;且為趨避現今的河北之爭,自請遠離出鎮長平。線娘、線娘未能說服劉家叔父替父親分憂,父親見諒!」
雖然竇線娘從竇建德滿含著慈愛的目光中能夠體會到父親對她的思念與寵愛,但限于積習難改的民族習俗、禮教所至,父女之間難有太多的親昵言語交談,再加上竇建德還本就是一個十分剛正、耿介之人,因而竇線娘輕聲的說了幾句父女相見的親近話語之後,卻就感到已經沒有太多的話可說,進而就把話轉到了以前南下之時、竇建德交代給她的事宜上。
當然,古語說得好︰女大不中留!雖然竇線娘現在還沒有真正的成為‘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但她還是在不經意間替徐世業掩蓋著‘劉黑闥是被徐世業耍心眼兒給刻意派遣去的長平’的這個事實。
「哦,這個劉賢弟呀!留在瓦崗又有什麼好?那如與為父這些相知、莫逆的兄弟們相聚在一切愜意?
哦,對了,線娘,為父听說劉賢弟現今輔助的這位瓦崗李密麾下的什麼右武侯大將軍乃是一名少年之人?是少年就輔助翟讓起事的瓦崗大將徐世績的弟弟?而此次連掠河北數郡的,也是以名為徐世業的這個少年人為主?
其用兵之奇詭,所率軍力之強悍,讓為父也不免生出敬服之心哪!
如此的少年英才,卻甘心去輔助那個據聞心胸狹窄、鼠肚雞腸的李密,真是太可惜了!豈不聞‘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似李密這等人,安能容得下此少年之人聲望日隆?
多日前,李密此人也曾派人前來面見為父,來人的話里話外,無外乎是想讓為父等均尊奉他李密為共主;為父則以‘瓦崗退出河北的爭奪、既尊其為盟主’相回復。線娘居于瓦崗軍中日久,當對那位名為徐世業的少年人有所了解,假如李密令其停止進軍,線娘可知其能否尊奉李密的令諭?」
同樣,對目前的戰局也倍感憂慮的竇建德,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去同愛女表達慈父的思念、關愛之情,顯得有些悵惘、緬懷的提了幾句好友劉黑闥,就不覺借著引子向竇線娘探尋起了徐世業、及其所部的情況。
然而,當竇建德話音未落就把目光投注在坐在對面、臻首微低的愛女竇線娘之時,卻感到有些意外地發現︰愛女竇線娘沒來由的女敕頰上紅暈陡升間,眉梢帶俏、嘴角含春,一副十分羞澀的表情。
「線娘可是與徐世業此人頗為熟識?」過來人的竇建德,出乎于自然反應,就隨口向因情緒有些波動而沒有及時回答他的話的竇線娘問到。
「女兒、女兒不孝,女兒已經、已經與父親所言的徐郎私定終身……。」
個性倔強、剛強的竇線娘,銀牙一咬就毫無保留的向父親竇建德吐露出了芳心中的隱秘。倍感羞澀、俏面殷紅的竇線娘輕聲的把話吐出之後,反而猛然的抬起了低垂的臻首,杏眼中霧光迷離的殷殷望著對面的父親竇建德。
「這、這、這……,這是從何說起呀?」極度震驚之下,竇建德不由自主的猛然站起了高大的身軀,雙目炯炯的直視著不覺也下意識的站起了嬌軀的竇線娘。
峰回路轉。父女之間的談話進行到此,令驚詫莫名的竇建德也不覺在心里暗想︰這都是什麼事兒呀!幾個月以來雙方殺得血肉橫飛,把老子的屬下打得一退再退。殺來殺去,從老丈人口中硬搶飯吃的竟然是自己的女婿?這老天也太能作怪了吧?
然而,不乏梟雄之心的竇建德,此刻盯視著女兒的炯炯目光中,有的也僅僅是驚詫,卻無多少憤怒的成分。他與徐世業之間是否是各為其主且不言,就僅‘天下逐鹿、應該摒棄兒女私情’這一項,胸懷大志的竇建德還是可以理解的。
「哦,呵、呵!女大不中留啊!線娘且坐、且坐,也不必羞怯,還是向為父把此事說清吧!此事,劉家賢弟可曾知曉?」這件事太過讓竇建德感到驚奇了!仿佛表現得十分寬容的竇建德,口中安撫著愛女竇線娘的同時,邊首先落座間,他本來是想表現得輕松一些的讓竇線娘把這件事說清楚。可是,說到最後,竇建德還是按捺不住驚疑的心情,反而顯得有些心急的又向竇線娘追問上了其他的問題。
線娘顯得十分乖巧的殷紅著俏面輕聲答應了一聲,目光閃爍著邊瞄向坐回座位的竇建德、邊也緩緩的坐回了座位︰「女兒、女兒還是一宗一宗的說予父親听吧!……。」
既然已經把話說開,竇線娘反而有些平復下去了驚懼、羞澀的心緒,輕言細語間條理也清晰了許多︰「知女莫若父。女兒的性情,爹爹也知道。非是女兒因眷戀徐郎而有所偏頗,以女兒看來,徐郎實是堪稱天縱奇才、當世不二的奇男兒!別的且不言,女兒就先言與徐郎相約同侍一夫……。」
「什麼、什麼?我竇建德千金之女安能與他人同侍一夫?……。」竇建德再一次的震驚了!震驚得不等女兒說完就已經高聲的驚呼出口。
「爹爹听女兒說完好嗎?」今天有別于以往表現得分外溫柔的竇線娘,殷紅著俏面請求著竇建德的同時,輕柔的話語中也彰顯出來了她內心的剛強。
「吁……!」的長出了一口氣的竇建德,仿佛顯得十分無奈的又坐下了半站起的身軀,沖妙目殷殷注視著他的愛女竇線娘無言的重重點了點頭。
「女兒就接續前言說予爹爹吧!與女兒相約同侍一夫的,乃是被貶大隋衛王的愛女。還有,女兒回返之前還聞听,博陵崔氏老家主的掌珠,也對徐郎依戀倍至、且還曾慨贈徐郎萬金良駒;崔氏也曾多方的予饋贈徐郎軍資。僅就這些,舊朝遺脈、民間重望就已經借聯姻之機掌于手中,可見徐郎之心是何其的深沉、徐郎之志又是何等的高遠哪!
爹爹如言女兒之貴,女兒又安能及皇家遺脈、豪族嬌女之貴?爹爹也無需為女兒憂心。徐郎重情重義,其對女兒也是傾心的愛戀。故而,其在女兒面前從不提與爹爹的糾葛,也未讓女兒去做一些難為事。」
神色反而整肅了許多的竇線娘,仿佛像是波瀾不驚的對竇建德緩緩說到。
「哦,線娘說得也是!這少年人之心、這少年人之心……。為父數年前就曾多方的尋機欲與崔家結交,可是卻又多次的被崔家婉拒。這少年之人,其難道是通過隋庭衛王的遺脈搭上的崔家?不會、不會,落魄之皇家遺脈之女,還不及崔家掌珠之貴。這少年人,說不定現今還對崔家隱瞞著其與線娘及衛王之女的……。」
愛女的話,也徹底的讓竇建德冷靜了下來,他也看事十分深遠的在半自言自語間,基本上估計清楚了目前徐世業‘三角戀愛’的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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