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一首歌，歌名叫《最浪漫的事》。
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
十幾年前听，真覺得特別浪漫。而今再听來，又覺可怖了。
錦池看了他一眼，沉默地往二樓走。
"鐘姨的。叫我們快點回去。"
"穆錦池，你要去干麼！你給我清楚！說清楚！"他在樓梯口，改而抓住她的胳膊，她順著力道，微微前傾。攀住他的襯衫領口，那里扯出一條口。
王叔點點頭︰"接到了，怎麼了？"
客廳只亮著一盞落地歐式台燈，他支身坐在沙發上，交疊著雙腿看一本英文雜志。
不是都看到了，還需要她說？
"對，沒錯，是我。"她極淡極淡道。
"我告訴你，穆錦池，你要是想離婚，你休想！我是不會和你離婚的！你以為全世界的男人會願意跟一個瘸子再生一個小瘸子嗎？簡直痴人說夢，陸佑楓那個老男人，之所以向你求婚，是因為他早有了一個健全的孩子！"
"少爺？我出門的時候少爺還沒回來，說不定現在回來了，我打電話問一下鐘姨。"王叔說完就找手機打電話。
錦池微微低頭，他不是都已經看到了。還把憤而把戒子扔進馬桶。
"不用了，我現回去吧。希望我們回去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錦池道。再少婚可。
就連迎面而來的人群當中，也不乏這樣手牽手又親親密密的情侶。那一瞬間，每一對，似乎都有天長地久的可能，每一對似乎又都有勞燕分飛的將來。
"是我，錦池，你接到了？"
"我不知道。"她實話實說。
"不會的，相信我，她一定不會有事。"中成向她保證。
王叔的手機，響了。
王叔看到她，連迎上來︰"正合廣場，人真多，還好找到了你。錦池小姐，車停在那邊，我們回去吧。"
正合廣場每到夜晚，便寒風習習。她原本可以直接要求佑楓送她回去，或者直接選擇去正合大廈的武氏公司，找哲周幫忙。
"你應該很高興，他終于向你求婚？"
佑楓載她去正合廣場，然後佑楓離開。錦池在正合廣場等王叔。臨時行，佑楓電話告知王叔，叫他過來接她。
"穆錦池，不要以為，我不愛你，就可以在外面勾三搭四，胡作非為！"
她皺了皺︰"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寶馬循著城市郊區地帶的丘陵地勢，起起落落，如附浪浮沉的漁舟。
氙氣燈黃色的光芒仿佛一把金光閃閃的利劍，破開濃重的夜色。
她微微回過神，站起來。
他打橫抱起她，她的額角血肉模糊。
鐘姨聞聲而來，推開檜木紅門，只見一路血珠成線。
她眼眶一熱，輕嘲︰"你不也一樣？"
他怒極，既而找了與錦繡如出一轍的借口。
"知道了。"
"跟他見完面了？"
她怔忡片刻，趿上拖鞋往臥室的方向去。
他飛奔著跑下來！
"穆錦池，你上去干什麼？"
他稍稍松開對她的鉗制，她別過身，往樓下走。
一身墨色的襯衫，胸口處扯開了一道口子，腰月復的位置有一片斑駁的血跡，與腳上一雙灰色的包頭絨毛拖鞋，形成奇異的冷熱對比。zVXC。
武端陽不說話，他低壓著頭，兩眉緊鎖，雙唇緊抿。兩只拳頭，緊握著，僵硬的搭在膝蓋頂上。劉海從腦門落下來，遮住他的眉眼。
"現在回去？"錦池問。
"時間不早了，我來的時候就過七點了，這時候回去，應該過了九點。"王叔邊說邊抬腕看表。
"真的嗎？為什麼我感覺到一股劇烈的不安，我總覺得……."她啞然失聲。
"穆錦池，你在想嫁給他？我告訴你，沒門！"他大力鉗起她的下巴。
等待王叔來的時間，是漫長的，就像頭頂那漫無邊際的夜色。
"真的嗎？"
二樓也好，他們婚後，她就睡一樓，而他睡在二樓。後來，他又說一樓方便，便又睡在一樓，而她則因為錦繡又睡到二樓。
"我不是還沒有離婚。"
"去休息？跟我去二樓。"
她又一次將自己扔在一個繁華熱鬧的人潮當中，把他們想象成洶涌澎湃的海浪，幾個浪頭，仿佛就可以把自己卷走。
鐘姨搖搖頭，她只隱約知道，他們在爭執，進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
青文中成趕到醫院。晚上，突然接到鐘姨打.過來的電話，錦池進了醫院。細問起鐘姨原由時，鐘姨說不知道。
車窗外，兩旁一排排均細的香樟，看起來像兩列巋然不動的邊防戰士。
結婚了又離婚，而後再結婚，再離婚，兜兜轉轉，最浪漫的事居然只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實在太諷刺。
她輕吁一口氣，淡道︰"我去休息。"
"喂，你說。"
她蹙蹙眉，他的使力過大，右邊的胳膊開始泛疼。
永恆，在這個世道，只是一種可能。
☆☆☆☆☆
"那就回去吧。他回來了嗎？"錦池接著問。
"穆錦池，你怎麼樣？"
"終于知道要回來？"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告訴我？"青文走向鐘姨，希望鐘姨說點什麼。
"穆錦池，你再不給我下來試試？"他又氣又怒，轉而沖上二樓，鉗扣她的右手，挽個花，將它別在她身後。
哥特式的幾案上，有一杯熱氣騰騰的藍山咖啡。
她面皮一崩，沒有說話。
"我才不一樣！明明是你沒經過我的允許，就去醫院！是你不要他！是你不要我們的孩子！"
"快一點兒，武先生剛回來。"
正合廣場真正到了晚上，還是這麼熱鬧，它的燈紅柳綠車水馬龍使它晝夜不分。
錦池頓了頓，繼續往前走。她真的累，好想好好休息。她想，她現在一定一貼床就睡。
當！
她沒來得站穩，順著他給的力道，往後傾。沿著二樓樓階往下滾，額頭磕到不銹鋼扶手旮旯，橫亙在樓梯轉角。
早在她之前回來了！
王叔的寶馬不知何時到了，他把車停在就近的停車位，略帶焦急的在人群中，喊她。
男人和女人之間，最浪漫的事就和你一起慢慢變老，而不是其他！男女之間互相信任，相依相伴白頭到老，少之又少。
"穆錦池，你去哪里？"
"穆錦池，你跟我說說，他是怎麼向你求婚的？"
她都沒有。
"你沒離婚，他就敢這樣對你？你是不是想跟離婚？"他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她的白皮膚，被他摳出幾個紅印子。
她的手在門環上頓了一下，一會兒之後，才推開紅檜木雙門。
剛剛不是叫她，去二樓休息？
"真的。"
她回過頭，看著他︰"休息。"
錦池不說話，她感覺特別疲憊，及至想跟他解釋力氣也沒有。她往自己的房間去，他的爆跳如雷，她早見慣不怪。
他回來了！
果然王叔沒有騙她，十分鐘左右就達到目的地。她匆匆忙忙下車，咖啡色的長款風衣及腳踝，衣襬掃過車身，又掃過別墅前小院的花花草草，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
"怎麼回事？"青文奔到現場就問。
"你別太擔心，錦池會沒事的。"中成道。
是鐘姨打.過來的電話。
她坐在花圃矮牆上發呆，四角路燈的燈桿旁，有一對手牽手的男女，他們一個倚著燈桿，一個湊到另一個的耳際說悄悄話，時不時爆出歡快的笑聲。
她駕輕就熟地將手覆上指紋感應器，特殊材質的玻璃門便悄然洞開，帶來一股熱浪。
"怎麼回事？流了這麼血？你們這是……."
她甚至連腳都來不及歇，中成追在她後面跑，提醒她，叫她跑慢一點兒。畢竟有了孩子。
她微微抬頭︰"你要我說什麼？"
"穆錦池，那個離婚老男人，到底是什麼跟你求婚的？"
"穆錦池，你給我下來！"
"那走吧。"
夜色掩埋了她的神情，急促的呼吸聲，沒有節奏地打著拍子。
"王叔，誰的電話？"錦池問。
"穆錦池！你……"他怒極，一把揮開她。
是她不要，才會有那場意外。
眼見她骨肉擲地有聲，他馬上後悔！他不是故意的！
"那我們就快點走，王叔，能不能快一點兒？"她道。
秋至過後的南國世界，夜來得特別早。
他怒極，把幾案上的藍山掃落！藍山劃出一條溫柔的曲線。
"不著急，錦池小姐，再過一會兒就到。"
"錦池小姐，錦池小姐……"
"穆錦池，你醒醒？你怎麼樣？鐘姨！鐘姨！救護車！"
到九時，墨色如上好端硯碾出來的。
"中成，謝謝你。"
她把臉枕在他肩上，一抹濕熱涌上他肩頭。
PS︰有點兒急事兒，晚更，不好意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