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慕灕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來,來到了西廂舞閣,一遍又一遍的溫習著風絮教她的舞蹈《終南》。
正在心中默默為自己打著拍子,小聲哼著曲調詞句,只听得一個朗朗男聲悠悠傳來。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
君子至止,錦衣狐裘……」
是那個熟悉的聲音,還是有著早起的習慣,難道是他?慕灕帶著疑惑與一點點的期待望向門口。
那個陌生的面孔,卻用熟悉的深邃目光望著慕灕。
「你是女子?」裝作驚奇的語氣,還隱隱透著驚喜。
帶著不留心的失望,慕灕隨口答道︰「對啊。張三,你也習慣早起啊。」
被喚作「張三」的陌生面孔,不經意的咧咧嘴說︰「是。沒想到小姐也是。在下打攪了。」
「什麼小姐在下的,听的我心煩,你就叫我慕灕吧,我叫你張三可好?」
「是,慕姑娘,在下知道了。」
固執的古人啊。可是,這個場景怎麼也這麼熟悉。
慕灕壓下心中的疑惑,問道︰「對了,你怎麼會《終南》的詩句,還有這曲調,竟能哼唱呢。」
張三笑了笑說︰「在下讀過幾年聖賢書,略略識的幾個字而已。」
張三,直覺告訴我你不簡單。為什麼你能帶給我如此熟悉的感覺呢?難道你們就是同一個人,他跑去韓國做整容了?只是,你和他還是有些不同的,你太愛笑了,他卻冷酷的像個冰塊。」
慕灕甩了甩頭,努力克制住了腦海中的雜念,專心重復著舞步。倒是沒有在意在一旁為她小心伴奏的張三,雖是極不喜歡有人在一旁看著,但一想到後天便要在眾人面前表演,慕灕還是一咬牙撐住了。權當是在鍛煉自己吧。
「差強人意。」一舞畢,怎料道听到張三這樣的評價,慕灕都快氣的吐血了。毒舌男啊。
沒錯,他說的也是事實。自己比起那能歌善舞的瑤瑟公主是差遠了,可那又怎樣,自己永遠是獨一無二的慕灕啊。
「誰說我們的小灕兒差強人意了?我看倒是美得很。」
一句放浪的天外飛音傳來,伴著一個藏青色的身影使著輕功飛進舞閣。不用見人面,只是听著聲音便知道是逐浪來了。
「小灕兒……你惡心不惡心。」慕灕嫌惡的看著逐浪說道。
「怎麼,幾日不見就這麼想念我了。」仍是沒有收斂,反倒是一只手攬著慕灕肩膀調笑道。
白爾淡淡的看著面前的輕佻之人,倒是心下覺得有趣的很。這樣的人,要麼是城府極深不易發覺,要麼則是毫無心機,只是面子上放浪些罷了。眼看這人應該是屬于後者,他倒是比之前的落顏好對付許多。
「你是何人?怎麼瞧著面生,不像是這府上之人。」轉面對著眼前之人,逐浪很快轉換了一副模樣。
「他是我昨日在街上帶回來的,我見他可憐,便收留他給你們府上做家丁了。」慕灕急急為張三辯解道,雖然自己有時候會克制不住凶他,像昨天那樣,但心底里是維護他的,說不清為什麼,也許只是為了那麼幾分熟悉的感覺吧。
「哦。落顏準你帶他回來?」逐浪仍是有幾分不信。
「怎麼。到底落顏和你誰的官大,你還要請示他不成?」慕灕用著激將法。
「這還用問,當然是我大!」逐浪小孩子單純心性一展無遺,爭強好勝。
正有一搭沒一搭聊著,門外一個小廝稟報道︰「請小姐移步暢音館,樂師正等候多時了。」
「知道了,我就來。」
「慕姑娘請帶上在下吧。」張三上前一鞠說道。
「你去做什麼。那里沒你說話的地兒。」逐浪不耐煩的拒絕道。
慕灕白了逐浪一眼,他馬上乖乖的閉緊嘴巴,還用一只手捂著,十分可愛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慕灕忍住笑說道︰「這有什麼不行。一起來吧。」
在路上,慕灕不忘問逐浪︰「風絮姐姐什麼時候回來?」
「她有事耽擱了,後天一定回來,你別忘了,你的表演還需她的伴奏呢。」
「對了,你昨天真的上街了?還是女扮男裝的?」
「當然,怎麼了?」
「下次我帶你去逛逛全咸陽最大的青樓可好?」
「真的?好啊好啊。」慕灕一臉興奮的揚著頭看逐浪。
「你和旁人真的很不一樣,我還以為你會嫌棄那些歌舞姬吶。」
慕灕正色道,「她們也是人,況且只是賣藝不賣身,沒理由瞧不起她們。」
默默跟在後面的張三沒有一句言語,只是安靜的听著二人的談話,若是此時有人回頭,一定會發現他的臉就是一座萬年不化的冰山。
來到暢音館,對著老師傅微微笑了一下,沒有絲毫多余的言談,慕灕坐在琴前,閉目,彈奏起那支《花流水》。
流水聲聲,先是極細的高山泉涌之聲,後轉入陣陣溪流,匯入點點深藍的湖泊,涌入默默亙古的長江。只剩一輪皎皎明月,孤影長留江畔之上。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瀲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極似《銀河碧波》的曲子,相似的意境,不同的賞樂彈奏之人而已。之道是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
「很好,慕姑娘的悟性極高,根本就不需要老朽再贅言了。只盼你記得,公主永遠都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即使是溫婉笑語也是極有距離感的性子,若是能有這般神態,不止在彈奏樂曲中呈現,在平日里也如此,便更像了。」
像?慕灕在心中苦笑,我要像誰,我為什麼要像誰?我就是我,獨一無二的我啊。
眾人漸漸散去了,偌大的琴室里只留下了慕灕和張三兩人。
「在下彈支曲子給慕姑娘解解悶吧。」張三笑著說。
又在笑,這人是不是笑神經發達啊。總在笑。慕灕一邊不著邊際的想著,一邊懶懶的說道︰「好啊。」
怎麼會?
伴著一陣熟悉的樂曲聲傳來,慕灕抑制不住強烈的激動了。
這曲子,這曲子竟然是《秋夜思》!
這支曲是慕灕的老師親手教授于她的,也是她的老師親手譜的曲,換句話說,這是現代的曲子,除了上次在白爾面前彈過一次後,慕灕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彈過這支曲子,怎麼……他竟然會!
曲畢,張三還是一直笑著,「你不喜歡啊,那我在再彈一曲吧。」
這一曲,他奏的是《銀河碧波》,這是那首他們初見時,他彈的曲子啊。
說不清為什麼,白爾自己心中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急切的告訴他自己的身份,也許是為了接下來的合作更為方便,還是……
他不願承認,在他看到逐浪與慕灕熟悉的樣子時,心中沒由來的一緊。
「你是白爾!」慕灕堅定的說著肯定句,太多的相似,太多的熟悉,讓她越來越確信,這個人就是白爾。
確定周遭沒有監視的人員後,他只是輕輕一笑,揭下了臉上粘連的完美無缺的人皮面具,露出本來的冰冷模樣。
「我終于見到你了。」眼前的人就是那張熟悉的冰山臉,慕灕竟是禁不住泛起點點淚光。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無比真實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