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終于搬進了月皎,和流霞參觀了一遍院落擺設後,慕灕真心喜歡上了這個新家。典雅、幽靜,很合她的性子。
這日,晨光熹微。宮里的仕官早早來到府中宣讀聖旨,說二世傳慕灕進宮覲見。
「慕灕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慕灕恭敬的趴在地上謝恩,十足演古裝劇的樣子。
胡亥啊胡亥,你這麼想見你的皇姐,一片思念之情感人肺腑,但我可不想見到你啊。雖說是無召便可入宮,但你知道嗎,我根本就不想卷入宮廷斗爭中的。現在,你又要召見我。唉,不去可不可以啊。
慕灕在心中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想入宮,無奈胡亥傳召,不見也得見,只得換了套正式的宮服,帶了流霞一人進宮。
在仕官的引領下,二人來到了金鑾殿,可陛下並不在那里。
這時,一看起來像是等級較高的侍衛附在這人耳邊說了些什麼,仕官一臉惶恐,斟酌許久才轉向慕灕小心的說道︰「公主殿下,請您移步醇香苑,陛下正在那里與眾妃玩樂。」
好啊。倒是自己去玩了,把我晾在一邊。是故意給我下馬威還是無心的呢,應該無心吧,他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孩子啊。
「無妨。大人有話請直說。」慕灕看出仕官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樣子,倒是替他著急。
仕官連忙跪在地上,萬分惶恐的抖成一團。
「公主恕罪,昨日晚膳時陛下吩咐奴才今日宣旨,請公主在金鑾殿小敘,誰知現下陛下竟在醇香苑游戲。奴才愚笨,不知陛下是否還記得昨日之事,是否還要與公主相見。」
忘了?太好了。慕灕心中狠狠的竊喜了一把,裝作無比失望的樣子說道︰「既然這樣,本宮先行回去,改日再來見陛下吧。」
正當她邁步準備離開時,忽然感到腳步邁不動了,低頭一看,這仕官竟是緊緊地抱緊了慕灕的小腿,不肯松開。
「你做什麼?」慕灕有些惱了。
「小人懇請公主前往醇香苑,就只當是救救奴才這條賤命吧。若是陛下興頭上問起公主,那奴才這顆腦袋就是有十個也不夠砍的。求公主救救奴才吧。」仕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道。
有這麼嚴重嗎?他不過是個小孩子,會這麼殘忍因為這點小事就砍你的頭啊。算了,還是不忍心吶。
「你起來吧,我去便是了。」
「謝公主,謝公主。」仕官不住的道謝,驚喜的保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的擔憂沒有錯,只是慕灕想得太單純了,胡亥不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他是帝王,更是殘酷的裁決者。但只有在對待慕灕這個皇姐的替代品時,他可以表現得像始終是那個圍在膝下听故事的乖乖孩童一般,放下所有心機、架子。
醇香苑,一如其名,酒香脂粉香美人香,香氣濃烈,陣陣纏繞。
「陛下,快來追我啊。來啊,來啊。哈哈哈哈——」
「美人等等,等等,我快追到你了。」
還未進入,便聞到一股子刺鼻的香,太過濃烈反而過了,惹得人生厭。
緊接著一陣放肆的調笑聲傳來,慕灕皺了皺眉頭,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場景——
醇香苑竟是酒池肉林!
極大的宮室內,有一處滾著氣泡的溫泉,泉中散發出陣陣酒香,上方懸掛著珠串,串著一串串的肉。其中有一明黃色身影和一女子正在追逐嬉戲,旁邊圍著數十位美姬亦在玩鬧享樂。
太震撼了。
听聞從前紂王暴虐,沉溺美色,終日與妲己廝混,便建了酒池肉林來供以自己玩樂。沒想到,聞名不如見面,如今這小皇帝好的不學學壞的,偏偏學這亡國之君,怪不得最後落得個「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真是活該啊。
不過幸好沒有完全學,要知道紂王之時是叫了許多男女在林中嬉戲取樂。在這點上,嗯,胡亥還是不錯的。再也不叫他小皇帝了,這麼早熟的,還「小」?
眼見著慕灕不上前,仕官只得上前一步,跑到胡亥身邊提醒道︰「陛下,公主來了。」
本玩在興頭上的胡亥,此時因為有人打擾,正準備發飆,一听到是皇姐來了,便想起昨日宣見之事,抬頭驚喜的看向站在門口的慕灕道︰「皇姐,你來看亥兒了。」
對啊,你不叫我,我怎麼會想來你這荒誕的皇宮。眼下,我真的是一分鐘都不想呆了。
慕灕心中憤憤的想著,臉上早已是表現了一些不快之色。管你是不是皇上,本姑娘現在很煩!
「皇姐,你是不開心了嗎?是怪亥兒忘記了嗎?皇姐不要生氣,亥兒改,亥兒改好麼。」胡亥此時像一只溫順的小狗,跑到慕灕身邊蹭她,親昵的樣子,倒是真的把她當做瑤瑟了。
慕灕直接開口問道︰「陛下為何要建這醇香苑,且仿那紂王時期的‘酒池肉林’?」
明顯的質問語氣,慕灕沒有想得太多,只當他是自己的弟弟一般教導他。
胡亥轉了轉眼珠,說道︰「皇姐,這不怪我,是磬妃教我的,她說這樣很好玩。」
慕灕並沒有意識到,胡亥居然在自己面前沒有用「朕」這個稱呼,而是用的「我」。這是多麼的親近才能擁有的資格啊。
「磬妃?」慕灕咀嚼著這兩個字。
眾美姬、妃嬪中有一人出列,跪在地上,用嬌媚的聲音說道︰「回公主的話,本宮便是磬妃,這宮卻是依本宮的意思修建的。」
毫不掩飾胡亥對自己的寵愛,囂張跋扈卻是用錯了人。
「你可知,身為妃嬪原應規勸陛下成為一代明主,而不是貪圖享樂,把這紂王亡國之君的游戲法子教與陛下!」
那女子一抬頭,嫵媚濃艷的臉映入眼簾,「本宮覺得,這是宮闈之事,公主不便插手。」
嬌媚的聲音再度響起,是提醒慕灕在多管閑事了。
你本來就是一介草民,只因為容貌與瑤瑟公主相像而被僥幸封為公主,而本宮卻是貨真價實的磬妃,皇上的妃嬪,豈容你在此指手畫腳,況且陛下近日最寵的人便是本宮了,哪會為了你這刁民把本宮如何。
她的這些話只是在心中想想,並沒有開口說出來,等到她要說出之時,只感到腮上火辣辣的疼,只听「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了自己姣好的臉上。
「賤人!敢頂撞朕的皇姐。小靈子,把這賤人拖下去,杖斃!」
慕灕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了。
翻臉不認人,最是帝王無情啊。
剛剛還恩愛纏綿,不想轉瞬之間便是生死相別,毫不顧念留戀。
「陛下,陛下臣妾錯了,臣妾錯了,求陛下原諒臣妾,陛下,陛下……」
淒涼的慘叫聲傳遍苑中,久久回蕩。
眾人在仕官的引領下慢慢退出了醇香苑,此時偌大的苑中只有胡亥和慕灕兩人。
慕灕心中有些不忍,雖說那樣的禍水留在胡亥身邊只能是禍患,不會帶給胡亥一絲一毫的好處,且看她剛剛囂張的樣子也應該受到點懲罰。但,罪不至死啊。
況且看她那樣子,只是沒有什麼私藏的心思,這種人倒也是極好操控,不足以長久禍亂宮闈。
「皇姐在想什麼?若是不滿意亥兒,亥兒便下旨滅了那賤人的九族可好?」
平淡的決定幾十條人命的生死,只是為了討好她一人,不,準確的說是討好他的瑤瑟皇姐。太可怕了。
「陛下,我在想,能不能饒她一死。」
胡亥想了想說︰「好,只要姐姐高興,讓亥兒做什麼都可以。」
說罷,朝著門口跪安的侍衛說道︰「傳朕的旨意,饒磬妃一死,改打三十大板,降其為姬妾。」
慕灕松了一口氣,總算是救了一條人命吧。
看到慕灕舒緩的眉頭,胡亥繼續說道︰「皇姐,以後你不要叫我陛下了。叫我‘亥兒’吧,就像從前那樣。」
「亥兒……好。」
「嗯。亥兒以後什麼都听皇姐的,只要皇姐不要在離開亥兒了。亥兒明天就叫人把這酒池肉林拆了,好不好?」一雙大眼楮忽閃忽閃的瞧著慕灕,帶著滿滿的期盼。
「好。」慕灕對胡亥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胡亥湊到慕灕身邊,伏在慕灕半跪著的膝上,聞著慕灕身上淡淡的體香,久久沒有說話。
不一會,慕灕感到一股子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的流在了自己的膝上,低頭一看,胡亥竟然哭了。
他邊哭邊斷斷續續的說道︰「姐姐以後不要再離開亥兒了,亥兒……亥兒好怕啊……好怕……好怕。」
心下一緊,為這平凡真摯的話語,慕灕眼竟漸漸有些濕潤了,「好,姐姐答應你。」
慕灕靜靜的曲著膝,任由胡亥枕著喃喃自語起小時候的事情,不住的輕輕用手拍著他的背,安慰著這個可憐的、思念姐姐的孩子。
大半日過去了,慕灕向胡亥道別後,打算在御花園里隨便逛逛。
慕灕和流霞在碩大的園中散步,不經意間,在一處假山後面發現了園中竟然種著一棵柚子樹,黃橙橙的柚子,惹的人心里癢癢的。
「公主,你干嘛啊。」流霞一看到慕灕挽起袖子,系起衣裙,一副要打架的樣子,便驚得叫了起來。
「吵什麼。你給我放哨啊,本公主現在想摘兩個柚子嘗嘗鮮。」慕灕一臉興奮的望著滿樹的柚子,吩咐流霞道。
什麼,公主要爬樹?流霞的眼楮都快瞪圓了。別說是公主,就連她這個小小婢女都知道,爬樹這種事情,怎麼可以由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去做呢。這可是驚世駭俗啊。
想著想著便著急的叫道︰「不可以不可以,公主你快下來,快下來。你是公主,怎麼可以爬樹呢?」
怎麼不可以?封建的古人啊。慕灕用一副極其真誠安慰的笑容,看著流霞說︰「別怕,乖。你只管給我放好哨,有人來了通知我啊。」
流霞還是慌亂一團,知道勸也勸不動,于是只能好好的放起哨,注意周圍有沒有人來往。
這御花園本就大,而這地方又在假山後面,十分僻靜,倒是沒見什麼人來,流霞于是放心專注的盯著慕灕向上爬的步子。
「公主,就摘這顆,這顆近。」流霞忍不住小聲驚叫道,亦是掩飾不住的驚喜與興奮。
「好,就這個。」慕灕一邊答道,一邊伸手去夠那顆柚子,柚子十分結實,一下竟是拽不下來,于是慕灕又加了一把力,使勁一拽,柚子終于到了手。
「看,大吧。」一揚眉,急急的向流霞炫耀道。
饒是下樹的速度太快,步子沒有站穩便滑了下去。
「公主!」流霞在下面心急的叫道。
慘了。慕灕在心中暗暗叫苦,冷汗瞬時冒了出來,只好睜著眼楮等著掉下去。
這時,一個蘭色的身影瞬間即至。
攬著慕灕,輕輕穩穩的落在地上。
「落顏?」
慕灕沒有想到會在這御花園中遇到落顏,明明自己搬進月皎時,他沒有跟來,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呢。
不管那麼多了。幸虧有他,自己的才沒有摔成八瓣。額……言情小說說的還是很對的啊——「這時,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什麼的。
不過,這個懷抱倒是不怎麼溫暖,也對,天氣涼了嘛。
「我听說你進宮了,來尋你。小心點,這宮中很多事端的。」落顏沒有說實話,本來他是奉趙高之命,前來監視慕灕的,他沒有這樣說,怕傷了慕灕的心。
慕灕心中一暖,雖然這個人有時候婆婆媽媽,封建頑固,倒是挺關心自己的,比那個什麼白爾好多了,現在還沒個人影呢。
「柚子,回去請你們吃。」一臉盈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