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音樂（上）
這幾天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延綿不絕，雨滴輕巧拍打著窗戶，怦怦，一滴一滴，透明的玻璃開始蒙上一層薄霧繚繞，漸漸的模糊了眼前的視線，遠處的一切仿佛消失殆盡。自家樓台，七樓，不算高也不算矮，足以攬盡頭上的碧藍白雲，頭下的芸芸眾生。
外面是哭泣的城市，一個人沖上一杯香飄依然的咖啡，隨手抓一把甜膩的可比克，一口塞進嘴里，感受餅干的松脆濃郁，望著窗外城市的樓宇之間，緊密集湊的街道就像鋼絲網縱橫交錯。這幾天公司似乎不怎麼忙，自從上次解決了公司的突發情況，公司上上下下，老老少少無不對她刮目相看，老板還特別在一豪華宴會廳準備了一場party說是為她慶祝。說來那場慶功宴還真是讓人頭疼，娘娘腔一個勁的獻殷勤，又是送花又是送吻的，蔣妍一看到那張臭臉湊來立馬撒腿就跑。
凡小雨曾經說︰「愛情就像做生意，要麼等價交換，要麼就互不相干。」從她的嘴里說出頗具鄙視的滋味，可她遇到的還偏偏就是等價之外的愛情，跟那畫廊的文藝青年，來了一場jack跟lose樣的愛情，還口口聲聲說她的愛情是例外。
每次蔣妍都對她說︰「不要拿愛情開玩笑，不是人人都經得起愛情的蹂躪。」她「切」了一聲，翻了幾個白眼，說︰「你們這些人就是對愛情太認真，可結果了，什麼都得不到。人就是趁著年輕，多玩幾個，等到人老珠黃誰還有能力在玩。」每次她說這話她都不理她。人家都說當郝思嘉遇上白瑞德，總會有驚心動魄，繽紛復雜的意念產生，期望在兵荒馬亂烽火連年的戰爭中收獲愛情的舉案齊眉。
那畫廊的白瑞奇長得一副俊秀的模樣，高高瘦瘦，鼻梁上一副厚厚的眼楮，說話斯斯文文的，不卑不亢。凡小雨每次看到就跟著了迷似得，一個勁兒的搭訕，後來兩個人在一起，他處處遷就她，每次都被她的刁蠻人性氣的七竅生煙，他說分手，她不同意。有一次他因氣喘，一個人孤獨無助的在街上，後來送進醫院，她丟棄最喜愛的衣服，氣喘噓噓的跑去醫院，見樓道里一病床上躺著跟他穿著一模一樣的鞋子，以為他死了，傾刻間號啕大哭，哭聲震動了整個醫院，仿佛世界末日。他從病房里走出，看見傷心欲絕的她，心開始跳動，紅了眼眶，一句「我知道你是愛我的。」感動了全場的人，她飛奔上去緊緊的抱住他，兩個熾熱的心緊緊交織在一起。
回家的時候她又經過了那家音像店，那是他常去的地方，地方不大，但那里有她想要的。以前每次都會拉著凡小雨一起，凡小雨說她out了，什麼年代還追求古老的cd音樂，可她卻是樂在其中。
她走進店里，環顧了一下四周，還是和以往一樣，人寥寥無幾，房間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靠窗的地方，一束陽光射進，還能看到飛散在空氣中的粉塵，中間又高又長的架子上放著各種不同的cd，古典的、民族的、流行的、國外的，右邊一寬敞的空間位置，一架鋼琴，架子鼓，電子琴，幾把吉他，看上去有點發黃，但曾經那是她的夢想。
「蔣小姐，又來買cd呀？」一清脆明朗的聲音從門口的收銀台傳來，她回頭一看，收銀台在吧員正沖著她揮手，她揚起嘴角走向她。
「今天怎麼一個人，你的那位閨蜜呢？」她知道指凡小雨。
她雙手交叉靠在收銀台上，兩腳很隨意的在地上踱來踱去，說︰「她死了。」
他發出一聲「呵呵」。
「怎麼沒看到你女朋友？」她問
「回老家了，家里病危。」
「沒事吧！」
「不要緊」他笑道。
她這才反應過來，他那漂亮的女朋友家中僅剩的一位女乃女乃，一個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呆在重慶老家，那是個山清水秀如詩如畫的小村莊，從小失去雙親的她在女乃女乃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她長大成人，這倒跟她的情況很相似。
他是個音樂的忠實听眾，從小熱愛音樂，各種樂器樣樣精通，曾經創作下無數不同類型的音樂作品，可這也只不過是他自以為是。他夢想成為歌手，希望有朝一日能站在偌大的舞台唱著自己喜歡的歌曲給喜歡他的觀眾听，參加無數大大小小的歌唱比賽節目，可上天似乎不怎麼眷顧他，幾經折騰也沒能有個著落。後來認識了同樣熱愛音樂的女朋友，女朋友跟著他走南闖北，辛勤打拼，于是開了這家音像店，還開設了樂理培訓班，教人唱歌，許多花季少女見他長得帥，紛紛前來報名，盡管他知道沒幾個認真听他的課，可他還是力盡所能，女朋友見了也只是輕輕一笑。
「對了，我這里有patriciakass的收藏集，送給你。」他突然用輕盈的聲音，從旁邊的抽屜隨手拿出一盒音樂集對她說。
「哇，這可是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的，你哪里來的？」她跳起來，雙手接過盒子，臉上洋溢的笑容有如春天里的紫羅蘭一樣絢爛。
正當她拿著那盒cd左右端詳之時，一渾厚明顯帶著男性的低沉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出雙倍的價錢賣給我。」他倆同時掉過頭，只見眼前一位穿著黑色t恤，黑色牛仔褲，黑色的中筒靴，鼻子上架著一黑色墨鏡的男人出現在眼前，從頭到腳都是黑色，只有左手中指戴著的白的發亮的戒指，腰間的皮帶還剩半節懸掛在空中，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江湖浪子，嘴角的胡渣更像是黑社會分子。從前看《無間道》的時候，梁朝偉那一身純黑的西裝，憂郁沉重的表情覺得黑社會分子也不過如此，可如今眼下這男人讓她想到了杜琪峰手里的林雪，爛的一身掉渣的衣服，憂郁、冷漠的表情，眼神沒有一絲動態，壓根就跟個死人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人家林雪看上去還肉乎乎的，他則完全是一副骷髏的樣，看那碩大的衣服下面骨瘦如柴，還有臉中間那突出的兩大腮骨，就跟黃土高原的山脊一樣，沒有植被的照應，也就死氣沉沉。
「實在不好意思，這位先生，這個不外賣的。」音像老板很客氣的對他說。
「三倍」
「真的不好意思」
「十倍」他堅持，仿佛勢在必得。
老板看了看蔣妍，臉上無可奈何的表情。她只是嘴角輕微一笑，說︰「算了，就給他吧。」他隨即從褲兜里拿出一疊厚厚的錢，人民幣，一張一張的，厚厚的，附上一句︰「不用著了」之後迅速的轉身就走。
不過蔣妍倒覺得這人很是面熟，好像在那里見過，坐在公交車上左思右想，可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干脆拿出耳機讓自己靜謐在優美的旋律中。
天氣放晴，窗外是一片陽光，晴空萬里，碧海湛天。
公司這兩天為了新一季的時裝活動是大動干戈，調動所有人臍裝上陣，大家已是忙的不可開交，沒辦法，誰讓秋天是大家都喜愛的季節，可以穿漂亮的衣服，不用在意天氣的冷熱，不用擔心嚴寒的刺骨，任意妄為的捉弄衣服。
那娘娘腔總是有意無意的接近蔣妍，在忙里偷閑之余還時不時向她暗送秋波，蔣妍被他氣腦漿都快炸開，又不好意思公然奮戰，一肚子的憋屈只好往回咽。
那日大家都忙到很晚才下班，進電梯後看見後面飛奔而來的他大聲叫著︰「小妍，小妍，等等」，她以十萬火急的速度關門，「千萬不要過來」她在心里默念著，終于還是沒能抵住他飛人的速度。
「我叫你呢？」他慢條斯理的對她說，又是那種男不男女不女的腔調。
她噢了一聲，說︰「你叫我啊，不好意思，沒听到。」
「你看時間還這麼早，咋們要不要找家環境好的餐廳，享受享受？」
她太高一只手，一看二十二點，還故意的湊向他，說︰「你看，都十點鐘了，下次吧」便迅速的離開。
他沖上去拉住她的胳膊，笑嘻嘻的說︰「才十點鐘，還早吶」
她不耐煩，撅著嘴想罵他，最後還是咽了回去。電梯里的空氣壓得她揣不過氣來，只恨這該死的電梯不能快點到一樓。
剛一走出大廳，就听見的有人叫她，她順著聲音看過去，右邊的一男子正斜靠在柱子上，沖她說了一句︰「下班了」。
她快速的走向他，腦子突然一靈光，沖上去就挽著他的胳膊，很甜蜜的樣子。他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茫然無知，一時間措手不及。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了我自己可以回家的嗎？干嘛還來接我？」她仰著頭，撒嬌似的沖他笑著。
他只是嗯嗯了幾聲，沒有說一句話。她挽著他走向娘娘腔，「這是我的男朋友，他叫李波」。
他雙手交叉，用斜視的眼神看著他們，說︰「你怎麼會有男朋友？我怎麼都不知道」。
「我怎麼就不能有男朋友，再說呢，我有沒有男朋友犯得著跟你交代嗎？」。她得意洋洋的笑道。
「不好意思，我現在就要跟我的男朋友回家了，你自便咯。」她打趣的對他說，一種莫名的喜悅感頓時涌上心頭，心里還嘀咕著「終于打法了這無聊男」。
「你怎麼會來這里。」她突然醒悟過來，剛才都還覺得詫異他的出現。
「給你送cd呀，上次見你給了別人，一定很不甘心吧。」他拿出一盒精致的cd遞給她。
「真是太謝謝你了，我都想哭了。」她接過cd一連說了幾聲謝謝。她這三十年的生命里還從來沒有人對她這般關心的，當然除了爺爺。
翌日，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有一年輕帥氣的男朋友，大家紛紛前來打听，一群人圍的她水泄不通，連呼吸都急促，那娘娘腔在一旁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還特別腔調「背後」二字，頗具酸溜溜的感覺。
「蔣大小姐，還真是看不出呀，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都不吭聲。」銷售部的陳大姐對她說。
「沒有啦」她想辯解，但仿佛不太適合當下的情況，于是只好故作沉默。電話響了，經典的若基亞鈴聲把她從嘈雜的環境中解救出來，她拿起電話喂了一聲，「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我怎麼不知道？」一盤問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她知道現在的她怎麼說都不會有人信，只是平靜的說了一聲「以後在跟你解釋」之後便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