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寄梅花 第一章 風泠

作者 ︰

「哎呦,老爺,是個女孩子」

「瞧這眉眼,跟夫人長的是一模一樣,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胚子,老爺,您快瞧瞧!」丫鬟將孩子抱給杭雲舟。杭雲舟笑吟吟的接過孩子,瞅了又瞅,一會兒親親孩子的小臉,一會兒模模孩子的手指,愛的不得了。

「夫人,你看,我們的女兒,真是可愛極了。」杭雲舟一邊說一邊抱給床上的人兒看。

杭夫人剛剛分娩,身體十分虛弱,滿頭青絲隨意的散落在床邊,可還是努力地直起身子看丈夫懷里的小嬰兒,這是從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啊!

她伸出手,撫模孩子的臉龐,如雪的肌膚,如花般鮮艷欲滴的嘴唇,和她一樣的眉眼。「老爺可曾想過這孩子叫什麼名字?」杭夫人問。

杭雲舟看看杭夫人,又看看懷中的嬰兒,笑道︰「這眉眼像極了夫人,不然叫‘如卿’吧!」

杭夫人搖搖頭︰「不好。」

微風吹過,紅木雕窗上的銀質風鈴泠泠作響,杭夫人心頭一喜,「老爺,就叫她‘風泠’如何?」

「好啊,夫人說好就一定好,夫人啊,前來賀喜的朋友都在花廳等著,我也該抱風泠去看看大家了,你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再抱風泠來看你。」杭雲舟撫了撫杭夫人的臉頰,輕輕的在額頭上吻了一下.

花廳中擠滿了人,各自都在閑聊,顯的亂哄哄的。杭家是渝州城的名門,向來以處事公道,正直義氣聞名。杭老爺更是樂善好施,每逢初一十五總要開倉放糧,以救濟窮苦,江湖各路人士都很欽佩杭老爺的人格,也都很願意交杭老爺這個朋友,今天是杭夫人的分娩之日,各路英雄陸續趕到,杭家的花廳雖說大,此時此刻也顯得小了。

「都給老子閉嘴,沒看見杭老爺來了嗎!」經這位穿青袍的大胡子一喝,花廳頓時安靜了下來。大家循著大胡子的手勢望去,果然看見杭雲舟笑呵呵的從內堂走了出來,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嬰兒。

「今天是小女降生之日,感謝大家來給杭某賀喜,杭某真是萬分榮幸啊!」杭老爺話音剛落,大伙就圍了上去,齊齊看著襁褓中的小嬰兒。

春風樓的老鴇李四娘一襲紅紗,綰著一個孔雀髻,卻又不全綰上,散著幾縷頭發在胸前,耳旁插著一朵琉璃玉簪花,香肩微露,朱唇輕啟︰「杭老爺,您真是有福氣啊,不僅娶得是妻子是傾國傾城貌,連生的女兒也是閉月羞花,真是羨煞旁人啊!哈哈!」

這春風樓不是普通的青樓,是江湖上唯一一個黑白兩道都去的地方,各界的交易商談也都選在此地進行,就連朝廷也不敢拿春風樓怎麼樣,春風樓的地位可見一斑.

大胡子也不住的點頭,「是啊,杭大哥,嫂子嫂子跟您的孩子長得太太」

李四娘擰了大胡子一把,「這土老帽,看見令千金,連話都不會說了。」眾人哄笑,大胡子則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發。

御筆書生上前賀喜,「杭老爺,不知小姐尊名是?」

「哦,小女風泠。」

御筆書生從腰間取出一塊和田羊脂玉佩,溫潤的毛筆上前一揮,走筆行書,再仔細看時,玉上赫然刻著兩個秀氣的字‘風泠’。

「哈哈,向來听聞御筆書生善于以柔克剛,能以毛筆刻字于玉石,今天可算是見識到了!」杭雲舟接下玉佩,掛于孩子胸前。

「叔叔,妹妹的‘風泠’是哪兩個字?」

杭雲舟隨聲望去,只見一個五六歲模樣的小男孩,一襲白衣,映襯的膚色更加白皙,腰間系著一塊青色素錦帶,眉宇間透著一股華貴之氣,模樣清秀,說話時雪白的牙齒若隱若現。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杭雲舟將玉佩拿給他看,少年看後嘴角微翹,向前踏出兩步,「‘欲知堪悅耳,唯听水泠泠’,好名字!」

「這是?」「這是翰林院學士張廷芳之子,小小年紀就不同凡響啊!」

賀喜過後,張廷芳就返回京城了,可不知為何,他的兒子哲宇卻沒有跟他一起回去,而是留在了渝州。

轉眼間,幾年過去了。哲宇也經常跑來找杭家小姐杭風泠一起玩,杭夫人看著倒也放心,有時候張廷玉回鄉探親,杭雲舟也經常跟他開玩笑說不如兩家給他們定下親事,親上加親。

這時候,在一旁偷听的風泠就顯得很茫然,拉著張哲宇的衣角問他︰「哲宇哥哥,什麼是成親啊?」

每當這時,一向沉著大方的哲宇總是臉色泛紅。他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一頭的風泠,握緊了她的手,問︰「風泠,你喜歡和哲宇哥哥在一起嗎?」。風泠歪著頭看他,面前的哲宇臉色紅紅的,像一只熟透了的大隻果,看著看著,就禁不住「噗呲」一聲笑出來。

哲宇生氣的甩開風泠的手,背過身去不看她,原以為這小女生會過來哄他,沒想到半天過去了,一點動靜也沒有,接著身後傳來小聲的抽泣聲。

天哪!哲宇沒想到風泠這麼容易就哭了,屋子里,父親正蹙著眉向外張望。哲宇趕忙捂住了風泠的嘴巴,小聲的對口型「風泠不要哭,我不是故意的嘛。」

可是她就是停不住,哲宇怕被大人們發現,只好拉著杭風泠跑開。漫無目的的跑啊跑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早己不在杭府範圍之內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哲宇就是不想停下,終于,他們都累了,哲宇喊「停」,他們都停下,彎下腰,氣喘吁吁,干脆一坐在地上。

哲宇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角,不用想也知道是風泠,轉頭看她,正對上了她一雙清麗的眸子,眼眶紅紅的,頭發還很短,樣子可憐又可愛,在如雪的夜光下格外令人心疼。

哲宇小心的替她擦去眼淚,「真是的,女孩真麻煩,動不動就哭。」說歸說,哲宇還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

「哲宇哥哥,」風泠嗚咽著「我是想說,我很喜歡跟哲宇哥哥在一起玩,但是你的臉當時紅紅的,所以我忍不住忍不住才笑的。」

哲宇听見這話,突然覺得暖暖的,嘴角也添了一抹笑意。風泠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眼淚還掛在上面,月光一照,仿佛會發光,她盯著哲宇,眼楮眨啊眨,直到把哲宇看的又一次漲紅了臉。

「你你看我干嗎?」。哲宇模模自己的臉。

「哲宇哥哥,你的臉長的真好看!」她伸出細女敕的小手,模了模哲宇的臉,「還有點燙,哲宇哥哥你生病了嗎?你的臉又紅了,哈哈!」風泠又笑起來,但是看見哲宇瞪她,趕緊收了笑容。

風泠站起來,突然覺得這個地方很陌生。環顧四周,一片竹林,月光下,疏影搖曳。

「哲宇哥哥,再不回家,爹爹會擔心的。」風泠伸手去拉哲宇。

哲宇也只好站起身,看了看周圍,對于自己也是個陌生的環境,好在今晚月光不錯,也許這是我們的指路明燈。「哲宇哥哥,你認識這個地方嗎?」。

「我當然認識了,」哲宇看著風泠打了個呵欠,拍拍她的頭,「風泠,我背你,困了就睡一覺吧,等醒來後就到家了,來!」

哲宇彎下腰,風泠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風泠,你輕一點,你想勒死我呀?!」

找回家的路並不是哲宇的強項,因此,夜已經很深了,他還是沒找到回家的路,手臂也開始酸痛,他努力地將背上的女生向上托了托,風冷睡得很熟,哲宇耳邊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風鈴有時還吧唧一下嘴,大概夢里吃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哲宇想著,嘴角不禁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

快要天亮時,哲宇總算找到了杭府,父親跟杭伯父正站在杭家大門前,著急地踱來踱去,看到一隊隊人馬回來報告,也看到平常溫文爾雅的父親沖著底下人大吼︰「飯桶!兩個小孩子都找不到嗎?」。哲宇發了一下顫,硬著頭皮走向前去。

「父親」

張大人正著急,看見哲宇,又驚又喜,趕忙摟進懷里。卻見哲宇背上背著杭家小姐,杭雲舟見狀,著急的將杭風泠抱進懷里,杭風泠安安穩穩的睡著,一直沒醒。

驚喜過後,張廷玉的臉開始拉下來,他一把拉住張哲宇的手,連拖帶拽的拉進杭家,猛地一拽,哲宇差點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還沒等哲宇站穩,張廷玉伸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聲劃破了安靜的晨曦。

哲宇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腦子也懵了,這是父親第一次打他。他咬緊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望向窗外,天空正泛起魚肚白。

杭雲舟趕忙阻止,「賢弟,問清楚了再打也不遲啊!」

張廷玉甩開杭雲舟的手,「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私自帶風泠跑出去,萬一你們丟了,我們做父母的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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