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兮楓月 第二十二節 祝壽

作者 ︰

今日是太後生辰,宮里似乎格外熱鬧,安王才離開三天,李圓卻已飽嘗人情冷暖。

稀少的門客,罕見的眼淚,宮里死了個七八歲的親王,在他們眼里仿佛是蜻蜓點水,一掠而過。

安王的擎安宮就剩下李圓和吳女乃媽了,其他人都已被打發到別的宮去當差,吳女乃媽說誓死也要護守芸妃娘娘和安王住過的地方,所以就強求同她一起留下了。

擎安宮平日里人就很少,現在更是門庭清冷。

月還像往常一樣皎潔逼人,夜也一如既往的清澈,而李圓卻仿佛已經形如槁木,心如死灰了

「圓圓姐,圓圓姐」小靜氣喘吁吁的跑進擎安宮喊叫著,宛如當日那個自私自利、不知天高地厚跑來找安王要答案的她。

「怎麼了?」李圓平淡的問。

「圓圓姐快去準備準備,戌時太後壽宴就要開始了。」她壓抑著心中的怒火,佯裝平淡的說︰「我不去。」

「什麼?你怎麼可以不去?不要說笑了,快走吧。」

看著小靜站在擎安宮里如此興奮又急切的叫她去表演的樣子,一種安王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的幻覺沖擊著她,令她惱羞成怒,「給我滾,我是不會去的!」

小靜怔怔的看著李圓,蒙著臉哭跑出去了。

「唉自古深宮無情意,姑娘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吳女乃媽嘆著氣悲涼的說。

李圓蹲不自禁淚如雨下,原來全世界真的只剩下她了

大約黃昏時分,李圓抱膝坐在安王床前沉思的時候,善子沐來了。

「姑娘」他低低的叫著,一臉憔悴。

「子沐王吉祥,請原諒奴婢的失禮,恕不遠送了。」李圓平淡的說完,重又把臉埋進膝間,善子沐長長的嘆著,依她而坐。

「初時相見就覺得姑娘冰雪聰明、與眾不同,現時姑娘怎可獨自自怨自艾,棄安王的痛心與不顧呢?」

「不要說了!」

她不想听下去也不敢听下去,因為怕被瓦解了心里的那份堅持,怕被說破了心底里的明白,善子沐卻伸出一只胳膊箍住她的肩接著說。

「死去的人即已揮袖離去,活著的人就理應讓他走的安心,請把他貼補在心底里最深的角落,與你一起跳動,一起生存可好?」

霎時淚如泉涌,她不要再听了,這太殘忍,倘若安王在天上看到她都沒有為他難過,為他傷心,那該有多痛心,多寂寞,可是可是

善子沐拍著她的肩,一寸一寸平復著她的慌亂。

「我明白,我都明白,離開的人是再也回不來的,無論如何的痛徹心扉他也一樣回不來,可是我真的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啊,我痛恨自己,我討厭你們,我無法承受別人那麼平淡的對待安王的離去,可是可是我又理解你們,我好矛盾啊,我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無理取鬧,那麼或許你們就會跟我一樣,為安王痛心,為安王難過,可是沒有用的,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無論如何都已經來不及了。」她趴在善子沐懷里瘋狂發泄著。

「請不要誤解王,他是更加的痛貫心膂,姑娘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現,萬萬不可害王前功盡棄呀。」

李圓淚流成河,茫然的抬頭望著他。

善子沐長嘆一聲,徐徐說道︰「姑娘救了安王雖有功,可私自出宮已屬抗旨,就算有王撐腰,也只能功過相抵。王要姑娘在眾目睽睽之下為太後祝壽,其一是取悅太後;其二是要姑娘折服眾人,只有這樣,才能借助太後、安王、本王的頭餃加上眾人的贊賞和王的旨意與朝中死咬‘抗旨不尊’的反臣相抵抗,然後將姑娘明示于天下,莫非姑娘真的以為頂著一個‘李圓’的別號就可以瞞天過海了?」

「什麼?」王知道她是誰,所以善子沐會知道這並不足為奇,可是他們竟有這樣的策謀,真是有點太匪夷所思了。

「我想姑娘能想得透,王的每次出現都破綻重重,姑娘再仔細回想,難道私闖琴院這樣的大罪,宮里會善罷甘休嗎?」。

「王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從冷宮跑出來的吧?」

這是她唯一的疑問了,只是沒想到連私闖琴院也被他發現了。

「鳳竹宮從未有過守衛,姑娘認為呢?」

那麼就是從一開始王就設好了局,一直在等她進局了?

「那萬一我沒有出宮,王又將如何?」

「說來巧妙之極,王當時正和我苦思讓姑娘不請自出的良策,姑娘倒先跑出來了,王當日欣喜若狂的跑來說與我听時,我也真覺不可思議,只道是天佑好人罷了。」

王從一開始就盯著她,所以才能及時為她解了郡王之圍和軒轅王之困,所以他才莫名其妙的要她向太後學琴,所以琴院之事才沒有徹查下去,所以他知道她已處危險邊緣,所以才有子沐王接受賜法之說,原來他已默默為她做了這麼多,可是為什麼突然會有撕心裂肺般的痛滾滾襲來。

「所以他愛的是鸞嫣月,而不是擁有鸞嫣月軀殼的我。」

「為什麼非要將我明示天下?」

「兩個原因︰一是因為鸞將軍;二是因為英雄難過美人關。」

都是因為鸞嫣月,都是因為鸞嫣月,因為她王可真是煞費苦心,如果當日鸞嫣月沒有死,那麼此時她會怎樣?感動?開心?幸福?滿足?應該都會有吧,因為這正是李圓全部的感觸,可惜她不是鸞嫣月,看到她怔怔出神,善子沐柔聲說道︰「听我說,姑娘不可再待在擎安宮了,王每日操勞國事,又做監工為姑娘修院子,晚上卻還要來擎安宮守夜,再這樣下去,王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為什麼她的全身會這麼痛,像是靈魂要硬生生被撕裂一樣,痛得她無處躲藏。

「怎麼了?姑娘這是怎麼了?為何渾身發顫?是身體」

她不能沒有王!這是此刻李圓心里唯一的呼喚,它像一把火燃燒著她的整顆心,她要帶著安王,一起去尋找屬于她的幸福和殺害安王的仇人,不錯,身份是她最大的隱患,還好王已為她想好,她要背著鸞嫣月的軀殼去實現李圓的幸福。

「我們去參加太後的壽宴吧。」李圓堅定的看著善子沐,他眉開眼笑,滿眼欽佩。

長和殿前的廣場上燈火通明,熱鬧喧天,前來拜賀的人挨三頂五,張袂成陰,可真是夠諷刺的,太後壽宴紅飛翠舞,擎安宮里淒風苦雨,莫名的一口怨氣堵住了喉嚨,李圓差一點踉蹌失衡跌跪在地,幸好善子沐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奴婢參見王,給王請安,祝吾王萬壽無疆,萬歲萬歲萬萬歲;給太後請安,祝願太後福體安康,永葆青春。」

太後一身華麗的錦袍,在燈火的陪襯下顯得格外曼妙柔美,她握住李圓的手,柔聲笑道︰「身體可好?」

「奴婢要太後擔心了,太後今天是壽星,奴婢理應有賀禮送上,所以現在要去準備禮物了,一會太後可一定要喜歡才好。」

她收拾起心痛,一身輕松的說。

「嚄?你還有賀禮?」

「當然,不過奴婢要先賣個關子還望太後恕罪,奴婢先退下了,太後現在就可以開始期待了。」說完她向王的方向調皮的眨了眨眼,轉身的瞬間,她的眼角似乎看到了王眼中星芒般的光一閃而過。

王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小靜,對不起,」李圓拉著小靜為她換衣服的手,真誠道歉,小靜卻一直裝忙為她換衣,對她的道歉置之不理。

「小靜你就原諒我吧,我真的錯了,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李圓皺著臉懇求。

矜持了好一會小靜才輕笑出聲,委屈的說︰「圓圓姐以後不可吼罵奴婢了,奴婢錯了圓圓姐可以教訓,可是不可那樣吼了。」

「是是是,我道歉,再也不那樣了好不好?」

「嗯,快準備吧,太後可等著咱們呢。」小靜終于恢復了平日的笑臉。

李圓跑到後面看到六個打扮的如花似玉的小公主和嬌小可愛的依諾小王後,便確定一定會讓眾人啞然的。

「大家快集合。」她把他們集合到一起,小聲的訓練了一遍,再幫他們打了打氣,幾個小家伙就要上場了。

只听到一句‘賀壽之禮開始!’,李圓就跟在幾個小家伙的身旁出場了。

「祝您生辰快樂,祝您生辰快樂」七個小孩手捧粗燭,伴著慢慢的節奏一步一步走到太後身旁圍成一個圈,嘴里唱著悠揚的生日快樂歌。

一陣掌聲喧天,李圓看到王和眾人目瞪口呆後的欣喜,太後在一群小孩的環繞中紅光滿面。

「祝太後生辰快樂,天天開心、天天幸福、天天快樂、天天健康。」七個小孩齊聲大喊。

「太後祖母,您許個願吧!」依諾小王跪在太後膝下,把蠟燭湊到太後的面前,太後愣在當場,眾人也看不明白,李圓忙上前道︰「太後,很久以前有這麼一種說法,每個人在生辰的時候都會得到上天特別的眷顧,可以實現生辰者的一個願望,所以人在生辰的時候一定要許願,機會難得哦。」

「喔?還有這種說法?」太後驚奇的問。

「是啊,太後您快許願吧,天神在上面等著幫您實現願望呢,可不能讓天神等太久哦,還有記得要吹滅這個燭火,這樣太後的願望就一定會實現了。」

太後許完願,吹滅燭火,七個小孩皆跪拜完帶著眾人的贊賞退了身。

「接下來是送給太後的第二個禮物,琴笛合奏《壽與天齊》,希望太後能夠喜歡。」

李圓的聲音一結束,幾個侍衛就麻利的擺好了四架琴,小祿子、小古子、小肖子、小卓子穿著清一色的公公服率先站在每架琴側,右手紳士的一伸,小樂、小雪、小喜、小靜四個身著同一顏色的宮女便優雅的坐在琴前,她的手微微一揚,琴聲緩緩流瀉,一個大轉彎後,笛聲悄悄附和起來,高昂柔美皆彈奏的淋灕盡致,她朝四周一看,所有人都沉浸在其中,只有王的眼楮一直溫柔的注視著她,沖他笑了笑,李圓就下去準備自己的節目去了。

銅鏡中黑發如瀑,肌如皓雪的女子略施粉脂,嫣然而笑,她的節目是壓軸的,一定不能疏忽了,外面叫好聲一波一波,連太後都動容了,李圓踩著小靜的琴聲,姍姍而來。

眾人都望著她出神,剛才的喧鬧戛然而止!

看著王微微一福身,四目相對,無只言片語,然心中所感便已彼此明了,她將他眼中的心疼收在心底,柔聲道︰「恭祝吾王萬壽無疆,暗穹永世昌盛;誠祝太後如月之恆,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她轉過身面對著眾人,同樣輕輕一福身,柔聲道︰「祝願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心想事成、萬事如意。接下來我要代表整個暗穹為太後獻上一曲,希望大家都能喜歡,曲名叫《感恩的心》。」李圓長袍緩緩一閃,小靜的琴聲便淡淡響起。

我來自偶然,像一顆塵土,有誰看出我的脆弱;

我來自何方,我情歸何處,誰在下一刻呼喚我;

天地雖寬,這條路卻難走,我看遍這人間坎坷辛苦;

我還有多少愛,我還有多少淚,要蒼天知道,我不認輸!

感恩的心,感謝有你,伴我一生,讓我有勇氣作我自己;

感恩的心,感謝命運,花開花落,我一樣會珍惜

她聲淚俱下,肝腸寸斷,安王如果在就好了,安王會很開心的,安王一定吵著要她給他過生日,安王一定會怪她沒有讓他參加,安王一定要學唱的。

安王安王

太後壽宴完美散場,眾人皆對李圓贊嘆有加,說幸福、快樂、感動皆被她揉入人心,太後也滿心歡喜拉著她的手遲遲不放,王和善子沐更是笑逐顏開。

可她的安王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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