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兮楓月 第七節 告別

作者 ︰

大雨像是得到釋放,傾盆而下。

雨中急奔而來的騫王渾身濕透,他將已經撐開的傘舉在鸞嫣月頭頂,雨水淋濕的頭發貼在臉上十分狼狽。

府燈也被雨打的沒了光芒,四周莫名黑了下來。

鸞嫣月並沒看騫王,卻明顯感到他無法自控的顫抖,因為舉在他手上的傘晃晃悠悠,帶出一連串的水珠迸濺。

她伸手接過騫王手中的傘,本打算開口說些什麼,騫王卻先開了口︰「你傷才好,不要著涼,我…先走。」說完他朝外面遠遠一望,猛吸口氣,跑走了。

溫熱的淚從眼眶溢出,不知不覺,在臉上眨眼變得冰涼。

但也有那麼一刻!

說不出的感覺溢上心頭,熱熱的,身體里被冰裹住的血管有了蠕動的現象,她的思想也有了動靜,像極了冬季蟄伏的蛇聞到春季氣息時那般小心翼翼的試探。不過僅限于蠕動而已!

秋雨綿綿,這句話一點不假。雨不辭疲倦的下,吵得黑夜無法安寧。

鸞嫣月坐在床上,沒有換下濕透的衣服,如往常一樣‘靈魂出竅’。

深夜過去好久,鸞嫣月听到大堂一聲椅子墜地的聲響,她只是抬起頭,並沒有動,而是在听動靜。

人的變化潛移默化的讓人可怕!當初的她,如果听到這樣一聲響,早就大喊出聲,然後跑出去看。如今,她不想動,就只想听听而已,如果真有動靜,它還會再出現,沒必要她親自去看。

或許這段日子遭遇的太多,若她曾經成熟,也可能不會如此痛苦,可她曾經那樣單純,一時間根本無法承受這許多。不過一段時間而已,她的靈魂疲倦如斯,倦的只想靜靜發呆,哪怕因此而死都無所謂。

時間慢慢流逝,大堂里卻再無聲響。

漸漸天開始發白,鸞嫣月想出門看看晨曦的光芒,剛走出寢室,就看到大堂地上躺著一個人,是騫王。

四周的燭火已被下人熄滅,窗外透進來發白的光,打在躺在地上的他身上。有那麼一瞬間,這淡淡的白光刺得鸞嫣月禁不住眯起眼來,從她的角度看去,他像是本身在發光,柔和,安寧,同樣也襯得他的臉愈加蒼白透明,好像下一秒就會如遇到朝陽的晨露,消失不見。

心無意識的咯 ,他怎麼會在這里?

鸞嫣月走過去,本打算伸腳踢他,猶豫一下,收回腳,只開口說︰「醒醒。」

地上的人毫無動靜,她伸腳踢了踢,他還是沒動靜,她蹲,剛踫上他胳膊的手觸到一股濃烈的燙燒。

發燒了?

她伸手探上他的頭,不免一驚,怎麼這麼燙!

「來人!」她沖門口喊了聲,沒人進來,守夜的人呢?鸞嫣月看向地上的騫王,心里暗自問,「難道是他打發了別人自己守在這里?!」她拉起他的胳膊準備將他拖起,可他滾燙的溫度傳來後,那天令人崩潰的場景一下迸射進眼球!鸞嫣月撒開騫王的胳膊連連後退,踉蹌著跑出門將外頭守夜的侍衛叫進來把他抬走了。

這些日子用呆滯活埋的魔障一瞬間轟塌!不過,她並沒流淚,而是失落的回到寢室,又坐在床上開始出神。

現在,鸞嫣月唯一解救自己的辦法就是封閉自己,如死人一般將自己完全與外界隔離。

天空呈現女敕黃色時,外面進來一個女子,她怯怯懦懦的走進寢室對著坐在床上鸞嫣月福身。

「騫王妃吉祥,奴婢賽春給您請安。」

鸞嫣月沒有看她,只冷冷說︰「先去把門關上。」

賽春心里不安但也不敢違背,回身到大堂把門從里面反鎖,重又走到鸞嫣月身前。

「我問你答,答案我滿意,今天一定讓你們走。」

「是!」賽春怯怯的答。

「侯爺要你下藥那天,你可曾听到他和騫王說些什麼嗎?」。

「沒有,前些日子騫王與侯爺大吵一架後離了府,這次騫王回來,侯爺其實十分開心,他告訴奴婢下藥只是希望把騫王和王妃您一起留在府里,陪他終老,並無他意。」

「意思是你知道那藥是用來對付我的?」

「是,奴婢是騫王的近身,他的一切都要謹記,奴婢知道他這一生只會娶一個女子,那就是王妃您,所以他不會和別的女子發生越舉之事,即便不小心發生,他也不會答應娶那個女子。」

「何出此言?」

「奴婢記得,王…哦,現在應該稱呼先皇,先皇冊封月妃那日,騫王在府里喝醉了酒,奴婢親耳听到騫王哭著說這輩子非李圓不娶,即便別人奪了她,他也要生死相隨。騫王還說他不要求她愛他,只要他愛著她就夠了。奴婢猜想李圓應該就是月妃娘娘您吧?」賽春試探性的抬頭看一眼,見鸞嫣月的表情並無變化,甚至毫無反應,緩緩松了一口氣。

「你怎麼知道我是月妃?」

「奴婢見過您的畫像,騫王畫的,跟娘娘您一模一樣。」

「知道了,」深沉的嘆息聲不經意從胸中上傳,「現在我要和你做筆交易,你告訴我侯爺每天的作息習慣,我想辦法把你和你娘親還有喜歡的人送出暗穹,你說怎麼樣?」

賽春想了半天,鸞嫣月看她似有遲疑,便說︰「你定是不能留在暗穹的,騫王或許很快就會發現你給他下藥的事,他絕對不會放過你,侯爺更不用多說,你們了解他,現在你多猶豫一刻,你們的生命就多一份危險,還是果斷做個了結吧,何況我只是想要知道他的作息習慣,作為兒媳,這也是我應該知道的,你不用太多顧慮。」

「好!我答應。」鸞嫣月話音剛落,賽春急急的說。

一直呆呆的鸞嫣月輕輕一笑,淡漠的臉猶如忽然開了千萬朵春花一樣效果驚人,賽春不由看得愣住,可她沒有看到鸞嫣月低垂的眼里閃過的說不出的決絕與冷漠!

在那陣秋雨停後的第一個晚上,老天並沒有賞臉給出好的夜空景色。天陰沉沉的。鸞嫣月獨自來到騫王休息的騫雲閣,賽春告訴她,他在這里。

很多事情,總會牽連太多無辜者,既然自己已經決定同歸于盡,那麼就讓無辜者好受些吧,而且她還需要他的幫助。

是!她心里已然承認,騫王是無辜者!

愛,從來不由人半分,愛誰或是不愛誰,似乎早已注定,無法躲避。他愛上她,一份誠心著實令人嗟嘆,只可惜,她已有了另一個他。

這次國破,他救下她,雖是私心作祟,但也從不曾對她不起半分,反倒是她連累了他,若她不那麼著急見善子沐,他不會回府被下藥吧!

傷了她,也傷了他!都是受害者而已。

屋子里守著的丫環看到鸞嫣月,皆是一愣,繼而急忙福身,其中有兩個還是前些天一直照顧她的丫環。

「騫王妃吉祥」

「不用,你們都下去,騫王我來照顧就行。」

幾個丫環全都愣了,沒有人能想到,如花似玉的騫王妃,她的聲音居然如此的滄桑深沉,像個老婦的聲音,這樣的聲音配著這樣的容貌,真是暴殄天物啊!更令她們吃驚的是,從成婚以來從不和騫王甚至她們這些侍女有任何接觸的王妃,竟主動開口說要照顧騫王。

丫環們低身退了出去,緊接著開始竊竊私語著走開。

鸞嫣月關上門,坐在騫王的床尾。

他睡著了,眉頭緊鎖,臉色蒼白的可怕,她還記得自己給了他一刀,再加上昨晚的雨,鐵打的身子也經受不住的。

她無聲嘆息……

他卻醒了!

看到她後,先怔愣住,然後使勁的眨了眨眼楮,接著像個小孩子似的先紅了眼眶,受寵若驚般急忙起身。

鸞嫣月壓住他撐起的身子,說︰「躺下就好。」

他此時怎敢逆她的意,連忙乖乖點頭重新躺好。

鸞嫣月問他︰「你要不要吃東西?」

他只是盯著她一動不動,眼里不斷冒出霧氣。

「我來是有事情要你幫忙,所以希望你快點好起來,如果能吃點東西,會恢復的快些。」她淡淡說著。

「那我吃。」騫王急切的喊出聲。

鸞嫣月依然冷淡,只是起身來到桌邊,細細看了看桌子上擺放著的各色菜粥,只選了兩樣清淡的小菜和白粥。

「你身體沒好,吃清淡點比較好,」她將兩個靠枕撐起,扶起騫王讓他舒服的靠在後面,然後先給白粥里加了些碎小菜,再端到他嘴邊,「白粥加小菜是很有營養的,不過有些人接受不了那個味道,你先嘗嘗,不好我重弄,」鸞嫣月將盛粥的勺子舉到騫王嘴邊,「不會燙,我剛才試了下。」

騫王遲疑,恍入夢境,他不確信的看著鸞嫣月,似是有無盡的疑問。

為什麼突然對他這樣好?

為什麼沒有生氣?

為什麼沒有再次想要殺了他?

她如此好的對他,他卻越發害怕,越發掙扎。

鸞嫣月豈能不明白他的疑惑,只淺淺的笑,「看來我不能對你好點,不然你就胡思亂想,要不我先走。」她佯裝移走手中的勺子,騫王立刻伸手攬下,一張嘴,滿滿一口粥含進嘴里,再不說話,只乖乖一勺勺吃下鸞嫣月送來的粥。

吃完飯,鸞嫣月用襟帕為他拭嘴,親自伺候他漱口,溫柔體貼的讓人不禁想要沉淪在她的柔情里,可騫王卻沒有這種感覺,他意識到有事要發生了!

「你剛才說要我幫忙,是什麼事?」他是不敢問出口的,可最後想想,還是自己問出口比較好,要不實在太狼狽。

「昨晚我出去時听到賽春和東財商議要離開侯爺府重新開始生活,他們也想早日成親,可是爹爹不願意,所以我想幫幫他們,有情人該終成眷屬的。」

「就是這個嗎?」。騫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就是這個,你願意幫忙嗎?」。

「你為了他們,居然肯來見我?」

「不是為了他們,是我應該來看你,有些錯誤不是一個人能造成的,我也有責任,再求你一件事,以後不要再覺得自己有多對不起我,好嗎?」。

「這不像你!你是不是…?」

「我很好。」鸞嫣月打斷他的話,接著說︰「你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堅強的生活,不要放棄自己,其實你很好,我說的是真的。」

「不對!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這不是你,你不要騙我!你要…離開了,是不是?」

「你願意幫助他們嗎?」。

「你是要離開了嗎?!」

「是!」鸞嫣月迎上騫王的眼楮,完全忽視他眼中的傷痛,「我今天來是和你告別,希望你不要再給我制造麻煩,你說過,會送我離開。」

騫王听著她的話,有片刻的出神,傻傻的,下一刻他雙眼發出堅定的光,死死看著鸞嫣月的臉,好像要用盡所有的力量把對面的這個女人印在腦海里,記憶里,刻進骨頭,溶進血液,從此永生不忘。

隨著那光的消失,他眼中泛起不舍和痛苦,只失落低頭,不願讓她再看到他的狼狽,低低的說︰「只要你說的,我都願意。」這短短的一句話,足足是千言萬語的心碎。

鸞嫣月的心失控般狂跳,看著眼前這個俊朗又憔悴的人,她在心里一遍遍道歉,「對不起,實非我故意傷你,只怪他太過過分!欠你的,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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