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圖樣
屋中，案邊，茗清正急急的用帕子擦著什麼。
地上散落了幾片碎片，那是我放在案上的茶杯，里面還盛著昨晚的半杯水，是茗清不小心將案上的杯子打碎了？
再一看案上，天！那裝織錦的匣子怎麼會在案上？匣子不是放在床里的嗎？
難道是？……
我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忙從木輪上站了起來，不顧順意的驚叫，跳著撲向了案邊。
但願我看到的不是真的……
可，事實，讓我心中的所有幻想瞬間崩塌。
織錦的圖樣毀了？毀了！毀了！
那我之前做的那些努力算什麼？
我的心在萬丈深淵下冰冷，那圖樣已經被水花了，再擦干又有什麼用？
我緊扶在案邊，指甲已刻入到了案木中，茗清抬頭看著面前的我，無辜笑道︰「鳳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我已經擦干淨了，這樣亂七八糟的畫我也會畫，要是你喜歡，待會我就畫個十張八張給你，實……實在不行，我賠些銀兩給你也行啊……」
我冷笑笑，埋下頭，什麼也不想說。
順意上來扶著我，毫不客氣道︰「茗清小姐，你再會畫又如何？你再有銀子又如何？這里的每一張畫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是價值連城的，你如何賠的起？」
茗清看順意之勢，本來的歉疚之意完全沒了，理直氣壯道︰「賠不賠的起，又豈是你一個丫頭可以評論的？你家小姐都還未發話，你在此凶什麼凶，簡直是笑話！」
順意語竭，瞪著茗清說不出話。
我埋頭冷道︰「好了，順意，請茗清小姐出去，我想好好靜靜。」
茗清得意的望了一眼順意，抽身離開。
走到一半時突又折了回來，從袖中拿出了一個瓷瓶放到了案上，漫不經心道︰「這是唐子畏叫我給你的……」
唐子畏！唐寅？
天！你干嘛要給我送這藥酒？你干嘛非要叫她來給我送這藥酒？
現在，我該怎麼辦？
順意扶我坐到椅上，看著她整理案上雜亂的圖樣。
順意點了數，向我道︰「小姐，幸好只有五張在外面，不過都花了半邊了。」
我伸手接過順意手中的圖樣，一張張看過去，被茶水濕了的一半已完全看不到影子了。
五張？
就算只濕了一張，一切也都是白費。織造局本就不會輕易的放過鳳家，如此，他們不是更有了借口嗎？
門口來了兩個婢女道︰「鳳小姐，老爺請你出去吃早飯。」
順意看了我的樣子，無奈對婢女道︰「我家小姐腳傷了，不能走路，不如將早飯送到屋中。」
婢女為難道︰「老爺道一定要請小姐過去。」
我醒神，突然想到今日已是尹萬貫籌備的第四日了，他是要來拿圖樣了。
可……
事到如今，再悲觀再想逃避也是沒用的了。
我令前來的兩個婢女︰「好，你們將我扶到木輪上。」
婢女聞言上來扶我，我又對順意道︰「將匣子里好的圖樣都帶上。」
兩個婢女推著木輪，順意抱著圖樣，幾人來到了宴堂。
尹梁看見我來了，上前幫忙將我推到了桌邊，婢女扶著我到座上。
我低頭欲對尹萬貫與陸氏施禮，尹萬貫忙道︰「丫頭，你腳傷了，不必行禮了。」
坐到座上，目光淡掃過每個人。
尹萬貫與陸氏一直慈祥笑著，茗清只埋著頭，喝著碗中的粥，唐寅與我對看了一眼，撇過了眼。
坐在旁邊的尹梁，為我遞來了一碗粥，輕道︰「鳳姑娘，請！」
我看著面前的粥，完全沒有胃口，笑笑對尹萬貫道︰「尹老爺，您今日喚月宸過來，可是要那圖樣？」
尹萬貫邊吃邊道︰「嗯，那邊我已籌備好了，就差拿圖樣去了。」
我偏頭看了順意一眼，順意會意，將木匣送到了尹萬貫旁邊的婢女手中。
我面露難色，道︰「尹老爺，本來要交給您五十張的，可是如今，只能先給您四十五張……」
尹萬貫聞言放了手中的碗，頗為認真道︰「不是要五十嗎？怎麼又改四十五了？」
我埋頭，不知該怎麼回答。
順意接上尹萬貫的話道︰「尹老爺，今天早上，茗清小姐趁我家小姐不在，跑到了屋中將那五張圖樣毀了……」
堂間瞬間寂靜下來，我偏頭厲看了順意一眼，怪她不該多嘴。
尹萬貫將目光移向了茗清，皺眉肅道︰「茗清，怎麼回事？」
茗清一直埋著的臉不得不抬起，起身圍到了陸氏身邊，委屈道︰「姨婆，茗清不是故意的，茗清就是想看看那里面是什麼，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唐寅听到此，不敢相信的瞪著茗清問︰「你的意思是你弄濕了那圖樣？」
茗清一撅小嘴，不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畫，有什麼大不了……」
細雨錦的圖樣繁雜華美，不會看的自然只看到一團糟，會看的人才能看到它的獨特之處。
這茗清，不知她是真的沒看懂，還是看懂了故意當沒看懂。
唐寅猛的立起了身子，一拍桌子，怒對茗清道︰「胡鬧，你可知那圖樣有多重要？……」
茗清沒料到唐寅會有如此大的火氣，驚了一下，不示弱道︰「唐子畏，你吼什麼，不就是幾張破畫嗎，哪兒不是還有那麼多嗎……」
唐寅欲再說什麼，但已被氣的無話可說，狠狠的捏著拳頭。
茗清抱著陸氏的胳膊，哭道︰「姨婆，你看他，竟然當著外人的面給茗清臉色看，茗清不要在這里了，茗清要回家……」
陸氏忙攬著茗清，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就是說你幾句嗎，不要哭了……」
說著又偏頭對尹萬貫道︰「老爺，到底什麼東西那麼重要，可不要嚇著孩子……」
尹萬貫沉著臉，冷冷道︰「孩子都是被你寵壞了，無法無天了……」
茗清聞言，哭的更大聲，搖著陸氏的胳膊不肯松。
尹梁看了半天道︰「到底什麼事，這麼嚴重……」
尹萬貫沉思了片刻，起身對我與唐寅道︰「丫頭，寅兒，你們二人來我書房。」。」
書房內，氣氛沉重。
許久，尹萬貫道︰「織造局于你們鳳家訂的是一百匹細雨錦，如今，已有五章圖樣毀了，就算織出那九十五匹又能怎樣？」
的確，制造局本意根本不在細雨錦，他們只是想以細雨錦難住鳳家，若是我們當真完成了，讓他們無話可說也就罷了，但若有一毫毫差距，之前做的再多也都是白費。
我知道尹萬貫的意思，織九十五匹就是等于一匹都沒織，那還不如一匹都不織。
可，若真是一匹都不織，就等著他們來亡了鳳家嗎？
我忙祈求道︰「尹老爺，不管是五十匹還是四十五匹，月宸都求您幫幫鳳家……」
尹萬貫看著我，微嘆了口氣，原本決定助我織錦的心此刻已開始動搖了。
唐寅思了許久，上前道︰「難道就沒有補救的辦法嗎？」。
我幾乎有些絕望，無力道︰「這圖樣是制造局給的，他們都是留過底的，且每張的圖形都是不同……若想找來一模一樣的圖樣，除非……」
我已無力說下去，尹萬貫見狀接道︰「除非，制造局再給一份圖樣。」
要制造局再給一份圖樣？這是完全實現不了的。
唐寅又問道︰「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不多臨摹幾份？」
尹萬貫道︰「寅兒，你以為什麼東西都可以臨摹的來的？細雨錦圖樣繁華，微中見著，豈是一般人可以隨意臨摹的？」
唐寅听罷道︰「那倒不盡然！」說著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我︰「那圖樣可是已毀的面目全非？」
我道︰「濕了一半，另一半還是清晰的！」
他忙過來推著我的木輪，急急道︰「我與你去看一下！」
唐寅拿著那幾張已毀了的圖樣端詳了半天，滿意一笑，過來對我道︰「給我兩天時間。」
我愣了愣，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有辦法能讓這圖樣還原？
我心中雖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現在，也只有選擇等待那兩日。
對尹萬貫來說，暗助鳳家本就是有風險的，他雖然已答應我幫助鳳家，但難免不會改變主意。
現如今，又這麼恰巧的，茗清將圖樣毀了。
若是這圖樣還原不了了，誰能保證尹萬貫不再推月兌？
唐寅，事情是因他叫茗清給我送藥而起，現在，就交給他吧，是好是壞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清晨，順意出苑了一下，回來便對我道︰「小姐，順意剛剛見到那唐公子的隨從墨行了。」
我放了手中的書，听著順意繼續說︰「那墨行急得不行，唐公子將自己鎖在屋中已經一夜兩天了，滴水未盡，連尹老爺和老夫人都驚動去看了……」
我不禁暗思，他叫我給他兩天時間，今日已是第二日了，這兩日他都是待在屋中研看那圖樣？
這事既然已經驚動尹萬貫與陸氏了，我也不好躲在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