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進階中階十層,唐若痕卻並無過多欣喜。坐在窗前,支開窗戶,夜風襲襲,頓時清醒了不少。
不知不覺已入深秋,屋外徐起一層雨霧,飄渺虛無,若隱若現的螢火讓人不禁感到一陣悲戚。這些個小家伙,已是深秋還不知冷暖地到處飛,莫不是也如這屋內的女子找不著回家的方向了?
「小姐,你怎麼了?」
曉曉進屋見唐若痕坐在窗邊,忙給她加了件衣裳,合了窗戶,嗔怪道︰「夜深天涼,何況今夜還又下起了小雨,小姐這樣若是著涼可怎麼辦?」
唐若痕苦笑一聲,也有了涼意,緊了緊身上的衣裳,隔著紙窗仿佛仍能看到那若隱若現微弱的螢光,心下悲涼禁不住濕了雙眸。
「小姐,小姐,你…你怎麼了?怎麼哭了?」曉曉見狀不知所措起來。
唐若痕垂下頭擦著淚,也不願再解釋什麼,起身就要往木床方向走。
「小姐是不是…想家了?」曉曉在身後低低地問了一句。
唐若痕停下腳步,沉默了幾秒,嘆了口氣︰「不早了,睡吧。」
「小姐。」曉曉突然從背後拽住唐若痕縴臂,走到唐若痕面前,正色,「我們回家好不好?為什麼非要這麼辛苦在這里打拼,就算你不能重振唐家,老爺和大夫人也不會怪你啊。興衰勝敗本就是人間常事,何苦為了這些常事背井離鄉、處處算計、步履維艱?」
唐若痕苦笑一聲。
回家,對她而言已成奢望。那場屠殺讓鐘六叔等眾多無辜的人喪命,讓自己生離死別,這場恩怨她沒法放下。
看向曉曉,唐若痕不願她也同自己一樣背負那麼多沉重,換了種語氣,調侃道︰「呦,成語學得不賴嘛!」
「小姐!」曉曉見唐若痕沒了正形兒,急了,正欲再次勸解。
「隔窗螢影滅復流,北風微雨入堂秋。蟲聲竟夜引鄉淚,蟋蟀何自知人愁。」
屋外忽的傳來一個玩味的聲音,唐若痕听著熟悉,一時又想不起是誰。
「誰?」曉曉警惕地護在唐若痕面前,右手已按在隱匿在腰間的短刀上。
唐若痕無奈地嘆了口氣,拍拍曉曉的肩膀,從她身後走至門邊,打開房門。
「小姐,小心!」曉曉一急,又欲沖至唐若痕前面。
高曉曉只覺右側臉微涼了一分,聲音已從背後傳來,她甚至沒看到來者身影。沒想到居然會有這等厲害人物來訪,高曉曉出了一身冷汗,瞳孔急劇收縮。
「果真是你。」唐若痕依舊在門口站著,不咸不淡地問候。木門已完全敞開,秋雨蒙在臉頰,微涼。
高曉曉已拔出短刀,護住唐若痕,瞪著來者。
來者一襲水晶般泛著柔光的純紫色絲綢長袍,從容自在地坐在木桌旁,自顧自地倒了杯茶水,呷了口,長眉微緊︰「唐若痕,日子過得不寬裕啊,這都什麼等次的茶水!」
唐若痕並不回頭,看著屋外忽閃的螢光勾起一抹笑意,道︰「曉曉,收起刀來,不得無禮。」
高曉曉愣了一下,這紫衣人她從未見過,小姐卻認識?莫不是小姐魂魄轉移後才認識的人?第一次見自家小姐認識而自己卻不認識的人,高曉曉顯然心里極不舒服,收了短刀,對紫衣人敵意極重。
屋外又起了微風,薄薄的雨霧吹灑進來,濕冷濕冷的。而木桌上的油燈卻絲毫不受影響,火苗直直地向上燃著,偶爾也只是輕輕跳動兩下。
高曉曉將唐若痕往屋內拉了拉,就欲關門。
「曉曉,時候也不早了,你該去睡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唐若痕淡淡道。
高曉曉握著門栓的手忽得一緊,她自然懂得唐若痕的意思,小姐是不想讓她知道她們的談話,再回頭看了眼紫衣人,高曉曉應了聲︰「是。」合門出去了。
回自己房間的路上,高曉曉不免一陣憤慨,那個紫衣人算什麼,不過是道行高了些怎就如此狂妄?他認識小姐定不過二十載卻能與小姐這般私聊,她與小姐可是自出生就認識了。想到這里,高曉曉又不禁感到一陣委屈,轉了個方向往鐘恆的住處去了。
見曉曉離開,唐若痕這才回過頭來看紫衣人。燭光下,紫衣人周身都蒙了一層紫色的光暈,來者抬頭,露出一張不知該說是傾國傾城還是貌若潘安的絕色容顏,長眉舒展,一雙黑色眸子深邃魅惑巧奪天工,面部線條柔和,毫無殺傷力的純良模樣。
唐若痕也非仙人,對待這種尤物也不免咽了口唾沫,心下正想,剛剛曉曉也看了墨石的模樣,怎麼就不見曉曉起了色心呢?
暗暗鄙視了一番自己幾乎為零的定力,唐若痕道︰「好久不見,墨石。這身紫色衣袍很適合你啊。」
水域墨石妖媚一笑︰「是啊,好久不見。」
「能找到這里,消息來路很不錯嘛!」唐若痕努力克制自己恢復常態,半調侃,半嘲諷道。
「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招人喜歡啊。」墨石從懷中取出一青色長盒,放在木桌上,食指敲了敲木桌,挑了挑眉,「見面禮。」
唐若痕也不拘謹,伸手就要拿禮物,手指剛觸到青色長盒表面,遭了電擊般身子一顫,立馬將手縮了回去,面露怒色︰「水域墨石!」
「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嘛!」墨石滿臉奸計得逞的笑意,沒有絲毫悔意。
唐若痕見著生厭,這笑容仿佛是在嘲笑她剛剛大意遭了偷襲般。
唐若痕也非軟弱可欺之人,當下默念咒語。手指徐了層淡淡白霧,在即將觸到長盒時,長盒表面的青色躍了幾躍,仿佛在懼怕那白光。見長盒抖動了兩下。唐若痕面色不變,暗地發狠,藍色長盒竟受不了白光靈壓炸碎開來。
幾塊碎木片朝墨石臉上飛射而去。墨石也不躲閃,目光一冷,碎木片如撞到了彈簧之上竟被生生反彈了回去,深深刺入木桌內。
「不愧是中階十層級的道行!」墨石嘴角一勾,也不知他這話是褒是貶。
不過褒貶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見面禮。
唐若痕吃驚不小,撫著木桌上那支泛著幽光的翡翠短笛,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巴︰「這…這是…」
水域墨石神色如常,準備喝口茶,茶杯送至嘴邊,終于還是搖了搖頭,又放到桌上,有些幽怨道︰「唐若痕,你好歹也把日子過得像點模樣啊!這茶水,你叫我如何咽得下口?」
唐若痕瞥了水域墨石一眼,心下正疑︰這妖孽,到底是什麼時候和她如此親密了。
什麼時候。
真要說起來,怕是與水域關系親密的不是唐若痕,而是「代理唐若痕」吧。
先前,唐若痕記憶尚未恢復,魂魄回歸之法失效,她接著佔用靈兒的身體當「雙橙」時,她的身體可是一直和水域墨石在一起的。
是喬木深拜托岳萬峰作的法,意念控物法。
不過,這種古老的術經岳萬峰多年潛心研究也作了不少改進,已變成一種可以憑借意志遠程操控物體的方法。
岳萬峰對水域墨石提過的冥蟲十分有興趣,本著讓唐若痕身體不受損傷的原則,一直操控著唐若痕企圖得到冥蟲。
讓岳萬峰大為失望的是,墨石也不知曉冥蟲的藏匿地,只是和唐若痕結盟一起尋找而已。尋覓的日子長了,岳萬峰對這個不靠譜的墨石徹底失了耐心,在暗靈淵遭遇惡靈侵襲時,便假裝與墨石失散,控制著唐若痕回了日幽谷。
這些記憶,唐若痕回歸真身之後也都有了,為此她也沒少在心里詛咒過岳萬峰。
「怎麼樣,這見面禮闊綽吧?」墨石發現唐若痕偷偷瞥了他(她)一眼之後,終于忍不住得意起來。
「碧翡笛這等聖物,你是如何得來的?」唐若痕撫著短笛,順勢坐下,與墨石面對著面,不過三秒,自動轉移了視線。這妖孽,生得實在魅惑,多看一眼都覺得熱血倒流,口鼻發干。
墨石見狀,反而調戲起了唐若痕︰「我說唐姑娘,在下若沒看錯的話,你是臉紅了?」
唐若痕秀眉一擰,並不看他(她),微微有了怒意︰「講正事!」
墨石討了個沒趣,看了眼唐若痕手中的碧翡笛,幽幽道︰「碧翡笛,樂器之祖南宮驁的收山之作。傳聞得此笛者可控蟲心智,如今,我將它贈于你,助你早日重振唐家。」
唐若痕眉頭皺的更緊︰「為何這麼幫我?」
墨石撅起嘴巴,雙眼看向天花板,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可愛模樣︰「為什麼呢?為什麼呢?恩…」
「你還是想讓我幫你控制冥蟲?」唐若痕見墨石裝傻充愣,也不想浪費時間陪她(他)耗,直接說出了他(她)的心思。
墨石嘴角一揚,演戲到底,笑道︰「既然你這麼想幫我這個忙那就這麼幫好了。控制冥蟲之前得先找到冥蟲才行啊!」
唐若痕氣結︰「還要我幫著你找?這工程可不小啊!」
墨石眨巴眨巴眼楮,接著演柔弱裝無辜︰「可你收的見面禮也不薄啊!」
唐若痕噎到,瞪著眼楮說不出話來。
「小姐!小姐!」
房門被猛得推開,鐘恆一臉怒容地沖了進來。
鐘恆身旁,曉曉急得滿頭大汗正奮力拉著鐘恆。
鐘恆一見一身紫色邪魅而笑的水域墨石,臉上怒氣更盛,指著墨石鼻梁鬼吼︰「果真是你!你個中人!跑來小姐閨房做甚?」
水域墨石倒是從容,優雅地站起身來,伸出白女敕右手含笑道︰「好久不見,鐘恆君,我現在是你們的新隊友了,叫我水域就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像從前一樣叫我墨兒都可以。」
墨兒……
唐若痕嘴角抽搐,手一抖,又被狠狠噎了一下。
鐘恆又羞又惱,瞪著墨石,臉直紅到脖根處,身子也因羞憤氣到發抖。
唯有曉曉不知事情經過,愣愣地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