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的不是鐘離月，而是彥柩哲。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茶陵花柔和地釋放出淡淡熒光。光輝照射在彥柩哲那張清淨素潔的臉上，讓他整個人衍生出一種別樣魅惑的美感。或許平常的他一直是單調地溫柔著的關系，此刻的他，眼中那點淡淡的憂愁竟然變得那麼濃郁。
那種傷感和憂郁，讓這個一直溫柔的謫仙般的男子，顯得有些蒼涼。
他一個人回到謫仙居。
門口，有她的味道。
她……鐘離月……彥柩哲真的迷茫了。
記憶中，仿佛很久很久就已經有了她的相貌，有了她的笑容，有了她的聲音。然而那一切仿佛都那麼的陌生，那麼的匪夷所思。恍然間可以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那個時候她是卿蕪的樣子，一臉的冷峻。
之後，是在千山城的日子。那個時候他見識到了她骨子里得囂張和倔強，尤其是後來鐘離月拿出翎羽圖的事情，更是讓彥柩哲對其刮目相看。甚至是她絕妙的醫術，聰明的才智，還是不服輸的倔強的性格，都令他為之……傾心！
是的，這是他能夠對她用到的，最恰當的詞語！
怎麼辦，心好亂。
清雅的名字仍然沒有從他的腦海中淡去，那訣別之時的回眸一眼，至今仍然刻骨銘心。
決絕，堅定，惆悵，憂郁，一點點解月兌的快感和不知名的滿足。
那種莫名的情愫……清雅就是在那一刻，才真正走進他的心。那種簡簡單單的離愁，那種刻骨銘心的哀怨，讓他的靈魂也為之戰栗。
然而他終是記不得，那個曾經為他赴湯蹈火直至犧牲仍然不後悔的陳卿。他終是記不得，那個曾經為他祭以超神器流盡鮮血擋住最後一重攻擊的陳卿。他終是不記得，那個曾經對他笑容滿面承受著他一切打擊和不屑的，陳卿。
或許很快就會想起，也或許永遠埋藏記憶里。
…………………………
結果還是想到了鐘離月。
清雅，鐘離月。
突然間，彥柩哲愣住了。鐘離月，是什麼時候進入他的腦海中的？應該是那天，離別的那天吧……
離別當日，姜傾宇曾經與彥柩哲徹夜深談。
鐘離月一直睡在他的床上，他不知道她那晚是不是在床上東蹭蹭西蹭蹭，反正時至今日，那屋子里仍然存在著一絲冰冷的，但是很讓人欣喜的氣息。
還是因為他一直想著她，才會不停地回想起她的味道，她的一切。記憶中最讓他心動的，就是當初她調琴時的那個靜謐淡然的樣子，唇邊若有若無地挑起一絲醉人的微笑，低下眼瞼，濃密的劉海兒遮住了她的臉。
愈陷愈深。
然而思路中，卻逐漸清晰了另一個身影。那個身影揮之不去，久久地，用哀怨中帶著解月兌的眼神看著他。
清雅。最後的清雅。
這是真的，那種糾結的感情瘋狂地撕扯著他的每一根神經，誘導著他墮入一個更加痛苦的深淵。
清雅，月兒。
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心痛，為什麼這麼為難……明明記得自己很愛很愛那個與自己生離死別的少女，卻為什麼會突然好想好想這個比自己低一個輩分的徒弟？
一種，淡淡的愁離。
微風輕輕地吹拂過他緊皺的眉心，那亦真亦幻的俊美臉龐在柔柔的熒光之下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他略顯羸弱的身子微微瑟縮著。他坐在門前，靜靜地仰望著天空之中動態的星光璀璨。
彥柩哲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和清雅共同度過的那些模糊到只能回憶起快樂二字的童年，他想起了她托別人送到自己手中助得他進入暗之王塔的超神器，他甚至想起了她的背叛和她讓別人組織自己糾纏他事所做的種種讓他心碎至極的事。
他唯獨忘記了，是誰一直跟在年幼的他們的身後痴痴地望著他；他唯獨忘記了，是誰拿出自己最寶貴的武器卻眼睜睜望著他感謝別人；他唯獨忘記了，是誰周旋在幾個人的愛恨情仇之間拼命維持著平衡不惜身心憔悴。
他唯獨忘記了，那個清澈的眼神，究竟該屬于誰。
一千年，每年每日，每分每秒，他都沉默在這種無邊無際的想念之中。當神卿界被封印的時候，他不卑不亢，不理塵世；當外六界派入使者，企圖爭奪神卿界的時候，他依舊在悲傷和懷戀，不管不顧身邊的戰爭和和平；當神卿界漸漸發展的時候，他的心底還是靜靜地悲慟著，不論寒暑，不論朝暮……
是的，他一直在隱忍著自己內心深處的孤獨和彷徨，即使他經歷過殊死的戰斗和生命的。
一千年，很長的一段時間。
如果按照神卿界的正常人能活一百歲算，這麼長的時間里，已經足夠讓一個人對于自己曾祖毫不知曉。
然而這麼長的時間，他卻執著地守著自己心中的那不一般的死寂，那種喪失了靈魂般的孤獨。
若不是為了讓暗之王塔繼續存留于世，若不是為了不辜負她當年已經變心仍然會慷慨地奉上超神器的厚望——他彥柩哲，有心活到現在麼？
然而……
然而。
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啊！
那個名為鐘離月的少女，在自己生命垂危的時候突然間闖進了他的生活，那般冷艷那般寂寥。
在她的身上，他竟然發現了和他一般的寂寞。那種心已死，身子卻還要不停地抗爭的精神。
冷氣順著茶陵花的花蕊深處漸漸溢出，淡淡的流動的寒光謙卑而虔誠地匍匐地面，瞬間鋪遍大地。
寒涼的氣息順著他衣縫漸漸滲進去，親吻著他結實的身體。
不知不覺間早已淚流滿面。
鐘離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邊一米的距離處，看著他似乎很懦弱地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著，沉默著。
斷了線的珍珠，閃爍著柔柔的月色光華，靜靜地流淌而下，深深地跌進泥土之中，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啊，師父在哭。
鐘離月緊緊咬著嘴唇，劉海兒之中的睫毛微微顫動，一種無法忍受的痛楚突然襲來，攪得她的心，好難受。
師父為什麼哭？為誰哭？
鐘離月不敢奢望他是在為她而哭。她知道，母親的身份對于彥柩哲是沒有威懾力的，由于暗影的萬年消失，使她的名號遠不及當年響亮。或許別人還以為和那些聖主一樣吧。而暗影的兒女，在沒有繼承父母的能力之前，更是沒有任何的話語權。
別看她鐘離月已經入了仙級，但是她自己知道的，這點實力，在乾坤的深深泥沼之中，就好似宇宙中漂浮的一粒塵埃。
然而他呢……
他是萬人敬仰的，看破紅塵的暗之王塔塔主彥柩哲，他身上籠罩著並不暗淡的光環——哪怕他謫仙般的溫柔，哪怕他平易近人的氣息，依然讓她感到可望而不可即。
他的不俗，他的遙遠，他的明淨，他的溫存。
那樣一個男人……
此刻為什麼哭啊……
彥柩哲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卻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
在他看來，她就是那種孤寂的月亮。看似微不足道，看似只是一個擁有傾城之貌的大家閨秀，然而卻讓他不得不去注意。
因為在他的心目之中，他能感覺得到，她的心里，有著一層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思想。
她的性格，讓人恐懼，讓人迷戀。
就如同姜傾宇所說︰「你記住，整個乾坤，最不好惹的不是各家聖主，甚至都不是我家老母，而是……你徒弟。你就慶幸吧，那丫頭成為了你的徒弟。」
彥柩哲也刻骨銘心地記得，那句不知為何讓他心跳加速，心中竊喜的話。
他說︰「不過看起來……這世界上能配得上她的人……就剩下你和凌瀟寒了吧。」
當然，彥柩哲主動忽略了他所說的恭維他的內容。他注意到四個字︰配得上她。
他配得上她，他有資格和她在一起！
等等……彥柩哲的淚水卻又多了起來……可他們是師徒！
他可以不在意，畢竟男人嘛……可是……她呢？
————如同他的不敢爭取，她心中也將他奉若神明，不敢高攀。命運就這樣周旋在這一對早該相識早該相戀的人兒們之間，抽離著他們相處的喜悅，在那狹小的幾米距離之中，投放了令人窒息的悲哀。
縱使生命可延續，她又能做什麼呢？
「師父……你是男人還是女人啊？」鐘離月努力擠出一個笑容，看著他驚愕地抬起臉。
他的臉上掛著未干的淚痕，眼楮紅紅的，清秀的臉，很誘人。
銀絲飄蕩，宛若謫仙。
「和凌瀟寒一樣。你知道凌瀟寒是男人吧。」彥柩哲也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他看到她眼中的悲愁。
鐘離月靜靜地站著，終是說出︰「男兒有淚不輕彈。」
彥柩哲搖了搖頭，抹掉淚水，看向高空。
「只是未到傷心處。」彥柩哲說著，腦海中，清雅的那個清澈的訣別的眼神，漸漸與眼前的美麗的少女重合。
一瞬的恍惚之中。
鐘離月手心處突然有些癢，但是那種感覺轉瞬即逝。
黑色迷域
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再次傳出那一絲淡淡的不屑的慵懶的男音︰
「 ……好奇怪，莫不是主人的力量開始覺醒了？反正還有一個月就要死了……威脅不到我的。」
「一眨眼又到了千年輪回戰的時間了嗎？咦？沈夕陵那家伙怎麼在那里？難不成……他是來替我殺主人的嗎？」。
（本章完）
下一章，輪回領域的開啟，各家齊聚，氣勢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