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大家都非常沉默，心里沒了僥幸，更多的只是在跟家里的人商量再商量，也在等著最後的補報志願。但子馨知道，她沒有多大的希望，渺小的一丁點都沒有。她打電話跟在深圳的父母聯系，很膽怯地試探著問他們︰如果是二本，可以去上大學麼。子馨永遠都記得當時父親的口氣︰「不是一本的話，你明天就出來吧，別呆在那浪費時間了。」在那一刻，所有的幻想都成了泡沫，所有的夢想在現實面前都顯得如此地一文不值。
子馨回到市里打暑期工的冰淇淋店，繼續著她的勞作，她在這里打工有二個暑假了。老板娘對她很好很好，雖然工資只有450元一個月，可子馨很知足很知足。她喜歡用自己的行動為家里減輕一點點負擔。
時間不緊不慢地向後推移著，期間夢麗來過冰淇淋店，說她父母回來了，幫她選了個外省的大學補報了志願，可能以她的分數剛剛好可以到一本線。子馨很是替她高興。夢麗是幸福的，有關心她的父母，有人幫她打點著一切，而她，只能在這里死等死等。
前一天班主任也來過冰淇淋店，她知道子馨是個要強的人，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說︰實在不行就選個好一點的二本，去上吧，不是每個同學都可以有這個機會的。子馨反問著︰有沒有可能有差一點的學校可以補報，可以補上個一本。班主任低下頭沉默不語。
只是子馨又不自覺地想起父親那堅決的話語，想起剛來上高中時，外公說的話︰你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全家人都想你將來考個不錯的大學，這樣你父母也可以有個盼頭。也想起曾經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子馨再不想回到那個四面只有山的農村。
只是如今，她親手用自己的成績毀了自己的前程，也毀了一家人的希望。她，無計可施。
不管大眾願意不願意，時間總是按著它自己的軌跡，一點點地向前移。補報志願的時間也過了，子馨還是一無所獲。她安靜在冰淇淋店里忙進忙出，從早到黑，老板娘不停地催著她下班，催著她回去休息，她總是說暑假人多，多幫下忙無所謂，也不累。老板娘也沒有辦法，任由她不停不停地來回工作，連水都不願意坐下來喝。
夢麗接到了錄取通知書的那天，來了冰淇淋店，兩個人安靜地坐著，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不想去上這個大學」夢麗弱弱地說。
「不行」子馨大聲地吼著，兩眼冒著恐怖的火花。周圍的顧客都驚訝地望向她們，以為出了什麼事。不明白看似柔軟的子馨也有如此高的聲調。
「你不可以這樣」，子馨深呼吸了好一陣，才再次開口，她盡可能地讓自己可以平靜下來。
「我決定了」夢麗輕輕地說，此時的她更像一個犯錯的小孩，生怕子馨再一次地發火。
只是又是沉默。子馨好像在想些什麼，一直沉思著，臉上沒有一丁點表情，沒有一絲絲的生氣。氣氛很是陰沉。
老板娘拿來兩份西瓜炒冰，放在她們倆面前，拍了拍子馨的肩，沒有說話就走開去忙了。
她們倆各懷心事，只是都用勺子攪拌著碗里的炒冰，直到最後冰化成水，只看見那片片西瓜沉在碗里，鮮紅鮮紅。
「我要去復讀」夢麗還是用很弱很弱地口氣說著。
「你瘋了嗎，復讀，有那麼好麼，有多少學姐們復讀後連第一次成績都比不上，白白浪費了一年時間不說，有可能最後還得選擇比現在這個還差的學校。」子馨一連串地說著，還不忘記用手去探探夢麗的額頭。然後重重地「噓」了口氣，那表情似乎在說︰幸好沒發燒。
「我決定了」夢麗重復著。
子馨很用力地把右手拳頭砸在牆壁上，以此來發泄她現在的不滿與生氣。
夢麗起身走了出去，本想去結帳的，只是老板娘對她笑了笑，擺了擺手，夢麗也沒堅持，就直接回了家。
子馨在那位置上呆著了一下午，不說話也不做事，一直呆坐著。老板娘擔心的眼神一次次看向她，心里也很是不舒服，這孩子，高考後就沒笑過了，唉，都不知道這麼善良勤勞的一個小孩，老天也舍得丟棄她，讓她如此如此地不快樂。
又過了幾天，班主任跟夢麗一起來到店里，看著子馨忙碌的身影，他們相視苦笑，站在店外曬著太陽。太概過了有五分鐘，子馨才發現他們，並丟下手中的活，奔了過去。班主任寵溺地攏了攏子馨的頭發，算是鼓勵。
等坐定後，班主任拿出一封信放在子馨面前，面上甚是喜悅。「這是你的第三志願的學校，雖然你的成績是二本線，但這學校不錯，到了那，通過你自己的努力，你還是可以很出色的。」
夢麗也是一臉的欣慰的笑容。她以為這是對子馨最好的結果了，必竟考砸高考，也不是她們想的，只是事實確實就是不理想了。
子馨沒有去拆信，她知道是錄取通知書，知道這是命運的判決。而她，能改變嗎！答案很明顯。
「機會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準時去報到哦」。班主任坐了下就交待著，她還趕著去其他同學家。在她心里，她多希望每一個她的學生都能去上大學，不管是一本，二本，專科，不是不入流的院校，她都不希望她的學生過早地踏入社會，不希望她的學生小小年紀就背上生活的重擔。
她也最擔心子馨，她多少知道子馨的家庭，也知道子馨的性格，她有那麼一點點感覺，總隱隱地覺得子馨未來的路會走很很坎坷，很困難，很悲情。她總是從子馨的眉宇間看到那種擔當，那種堅強，也有那種無奈。她多麼地希望，子馨，能如她的名字一樣生活在溫馨的環境里。
「我過兩天去深圳了」，這次是子馨很小聲地說。
「不行」夢麗重復著前幾天子馨的聲調，又引來周圍的人的一陣注目。
「我決定了」子馨還是淡淡地說，她就算有千萬個不情願，但只要想起父親那堅決的口氣，想起還在上小學，初中的弟妹，她有鐵起了心。
「你瘋了嗎」這次夢麗沒有像子馨一樣去模她的額頭。她知道子馨的每一個決定都通過深思熟慮的。沒有完全考慮好，她是不可能說出來的。也知道子馨的脾氣，她所做的決定是沒有誰能改變的。這也是書上說的牛脾氣，固執，決定了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屬牛的，多少都是這種脾氣。
「我決定了」子馨再一次開口，仍舊是那冷冷的聲調，夢麗沒能從她話里听出一丁點的感情。就好像這個決定跟她自己沒有一丁點關系一樣，就像是在宣布別人的命運，而不是她自己的。
「不可以」夢麗重復著，但顯得是那麼那麼地蒼白與無力。
這次換夢麗很用力地把右手拳頭砸在牆壁上，以此來發泄她現在的不滿與生氣。子馨驚恐地望著夢麗，那眼神似乎在說「你瘋了呀。」
子馨趕緊抓住夢麗的手，檢查著，看著那拳頭上隱隱的血絲，眼淚像斷了線的風箏，斷然掉下。連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是為了什麼哭，是為了自己的決定？是為了自己的命運？還是為了夢麗那紅紅的手背？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是任由眼淚一滴滴地向下掉，濕了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