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匹毛色蒼黑,還間雜青色,耐力卻是最好,適宜于長途奔襲大漢蒼顏章節。」于單拍著馬廄里一匹良駒贊嘆道。他在漢地沒什麼朋友,唯有在歸降的匈奴人中找尋往日的熟人伙伴。
「漢朝為打好對匈奴的戰爭,準備了無數寶馬良駒,這匹馬來自河曲,是漢朝最好的馬了。」馬夫輕撫著鬃毛不無愛惜道。過去這些日子,養馬是他遠離戰爭後唯一的生活。
「烏也渠,你說話越來越像漢人了。」于單笑著打趣他。
這漢子並未動怒,反倒抹一把汗爽快道,「像漢人就像吧,漢朝也沒什麼不好。」
于單卻並不覺得好笑,略有感慨道,「轉眼間我們都成了漢朝的階下囚。」
「王子你可別這麼想,你的母親閼氏還是漢人的公主呢。這里也是你的家鄉,而且這里比匈奴更富足更繁華,這里的姑娘比大漠里的更溫柔多情,王子這般英俊,肯定能找到鐘情的姑娘。」烏也渠不忘挪揄他。
看來烏也渠真動了在漢地安家的心思。于單苦笑,卻笑不出聲,轉換著話題問︰「你怎麼會投降漢朝了呢?你的老爹還以為你戰死了,我來之前他正坐在帳子前雪地里為你哭泣。」
漢子的笑容變得辛酸,目光也深邃曠遠︰「我們的部落在皋蘭山遇到漢軍,大戰打得相當慘烈,尸骨堆著尸骨,鮮血在高山的融雪中流淌。最後折蘭王戰死,我不想死,就做了俘虜。漢軍也沒有殺放下武器的匈奴人。不光是我,很多部落小王王子都被送到長安,因我會養馬,漢人就讓我養軍馬。」
「我看你的日子過得還不錯。」于單說道。
漢子感慨道︰「我年輕,有的是力氣,漢朝人不會虧待我。但是我這輩子都回不去匈奴見不到老爹了。」
「真是巧,老爹在匈奴王庭放牧,你在長安養馬,你們父子的命運仍舊相連。」于單拍拍他肩膀,不由得憶起蒼茫雪景中的放牧人,不知是否還在遠行的道上哼著曲子等待永遠不會歸去的人。
烏也渠正欲說話,忽然面目猙獰暴怒著越過于單朝馬廄跑去︰「住手!快下來!」
于單轉身望去,只見一襲墨色袍子的瘦弱男子正騎在馬上,那馬似乎不受駕馭,癲狂般在廄里跑跳著試圖將他拋下。而馬上人形容瘦小,卻十分倔強好強,雙手十分吃力卻緊握韁繩不放,絕不肯向烈馬屈服。
烏也渠及周圍人皆大驚失色,快步奔過去試圖以套馬桿套住烈馬。馬上的男子不顧他們勸阻,執意避開套馬桿,非要親手制服這畜生。
于單並不擔憂,早在大漠時他便見慣了這等場景,十幾歲的孩童迫不及待去馴服剛剛俘獲的野馬,多麼久違的場面。
那馬到底不如野馬烈,但也費了好一番周折才被烏也渠等人聯合拿下。只是馬上那小子似乎並未滿足,對著廄外喊道︰「我就說我能馴服它吧!」
廄外管理馬廄的漢人無奈聳聳肩,似乎這人從來不听使喚。
好熟悉的聲音,待到轉過身來,于單詫異發現,這竟是男裝的解憂。她似乎與馬監十分熟識,綸巾束起的烏發也頗有幾分英武少年之態。只是她身著墨色衣衫,幾乎隱沒在馬匹間,似乎隨時會周圍的色澤被吞噬。
「你剛才看過的那匹叫騅。」解憂見他發愣望著自己,主動對他打招呼。
她果然好健忘,昨夜剛叫人失望今天又主動找上門來。當然她主動接近自己絕非單為傳授馬匹知識,于單老早就明白這一點了。
于單似不以為然,輕蔑道︰「你們漢人真無聊,馬匹都要分這麼多類。」
解憂似乎有意炫耀自己的博學︰「我剛才騎的那匹深黑的叫驪。」
「那匹赤色的呢?」于單指著一匹棗紅馬道。
解憂一笑︰「那叫驊。」
「還有什麼?」于單索性由著她說。
「青黑斑紋的叫騏,還有些別的我也不懂,漢人的文化博大精深,你好好學著。」解憂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氣得于單牙癢癢。
「這里有不少你的故人吧。」解憂主動提及,毫不掩飾她的目的。
于單斷然道︰「我想沒有你需要的人。」
「你怎會知道我需要怎樣的人?」解憂自負道,「天子的行宮中或許需要侍養葡萄的農夫,或許需要善修竹子的工匠,多多了解他們的長處只會有助于他們將來的飛黃騰達。別意外,你這位舅父選拔人才從來不問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