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魚和半夏兩人回到幽蘭苑時,已是日暮時分。
剛剛進屋,半夏就忙著收拾起來。
月上枝頭,墨藍的天宇中,星羅棋布。
「小姐,屋子里已經弄干淨,我還燃了香,應該不會有餿味兒了。」半夏走到院子里,卻見周魚也忙得不亦樂乎。
「這是什麼呀,小姐?」半夏拿起石桌上的一顆藥丸問道。
「是補氣的藥丸,從今天開始我們每日都要服用!」周魚頭也不抬,繼續手里的活。
「哦。小姐要我幫忙麼?」
「不用,快好了,你先把藥丸吃了,然後去休息吧,明日應該會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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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苑。
「四小姐,七小姐已經回府了!」一個家僕立在主屋外恭敬回稟。
自從下午回了月桂苑後,周梅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還砸了好多東西,婢女們都不敢去觸霉頭,一個個候在屋外。
屋里傳出周梅恨恨的聲音︰「回來得好,我還以為她私逃了呢,居然還敢回來!去,你跑一趟梁府,面見嫡小姐,就說七小姐偷吃了她吩咐炖的甜羹,被下人發現後,狗急跳牆,發了瘋似地打傷了很多家僕!如今周府已經是一團糟,記得,好好說!」
「是!」
哼!周魚,這口惡氣不出,我周梅誓不罷休!!
趴在床榻上,周梅狠狠捶了軟枕幾下,這一動,扯痛了臀,部的傷,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幽蘭苑。
屋里,一燈如豆。
周魚盤腿端坐在床榻上,腦海中不斷回想著今日發生的一切。
百草堂這一趟,也不知道是不是如設想中的那樣有用,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也只能靜待結果了。
記得周梅說過,明日,周榮也就是自己的那個便宜老爹,就要回來,這周府怕是會更「熱鬧」了!
武修門派中,資質有限,長時間停滯不前,無法突破四階下品的武者,會被門派遣回四國。
這些武者,往往會投奔各國權貴或者商賈,成為這些權貴和商賈的侍衛,按照主子的身份地位,侍衛的級別也會有差距。
像周府這樣,涼城的糧米大戶,最多能招攬到二階下品的侍衛!
想到這里,周梅模了模裝在袖兜里的藥包,這是之前忙活了兩個時辰,配置出的毒粉,毒性有限,不過對付幾個二階下品的武者還是綽綽有余的!
周魚長長嘆了一口氣。
只希望不要走到那一步,如今,自己的神力不足前世的十分之一,頂多能勉強夠得上一階下品武者的水平,若嫡小姐那幫人真要欺負到頭上,也只好放手一搏了,在這個殘酷的現世,不是人死,就是我亡,誰對誰手下留情,誰就準備著血骨沒塵。
念頭一轉,周魚回想起,自己還未蘇醒之時,似乎在混沌中,見過一團白光,當時,白光還和自己說了話,那一定不是幻覺!
雖然沒有什麼依據,可周魚心底卻無比篤定。
一定得弄清楚那團白光是什麼,說不定它和自己的重生有著莫大的關聯!
打定主意,周魚緩緩閉上了眼,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混沌,又見混沌。
周魚仰頭看了看,雖然眼前漆黑一片,卻感覺,在這無盡的黑暗中,天高萬丈。
「有人麼?我知道你在這里,出來!」周魚大聲叫喚,聲音傳了很遠,似乎在整個天地間縈繞。
!中空突然燦亮起來。
「怪哉,怪哉!你居然能自己進入到這里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
周魚仰頭仔細打量了一番,望見頭頂高懸一只眼楮,眼瞳若月,白光容容。
「這里?這里是哪里?你又是誰?我之所以重生是不是和你有關?!」
白光掙月兌眼瞳而出,雀躍跳動,飄到周魚跟前,略高于她的頭,好像在俯視她一般。
「哈哈哈,有些東西果然玄妙,我也不知其中緣由,不過既然你能自己進入這里,就說明我們之間,確實有緣,我叫桑穹。」
「你猜測的不錯,你的重生確實與我有關,我生前是一位魂師。」
「生前?!」周魚大吃一驚。
「不錯,此刻你看到的光團,不過是我的精魂罷了。你應該知道,普通人,肉-身若毀,魂魄通常會消散,若有強烈意念的,會繼續堅持一段時間,比如,有的人,生前心中郁結,死後魂魄不散,帶著怨氣滯留在世間。」
「這個,好像曾經听人說過。」周魚若有所思,輕輕應了一聲。
「但是這種魂魄的滯留是自然使然,若是一些高手,肉-身被毀,他們往往能保持自己魂魄不滅,寄生在某些物體之上,等待機緣,再次重生,更有一些神一般的人物,根本就不需要肉身,精魂遨游于天地之間,縱橫在輪回之中!」
桑穹說到這里,顯得很激動,光芒也變得亮了許多。
「這,我倒是第一次听說,原來世間還有這麼強大的存在?」
「天地之大,並非你所能想象!」
「那這和我重生又有什麼關系?」
「我說過,我是魂師,將你的魂魄帶走,不過是舉手之間的事情!」
周魚皺起眉︰「我還是不太明白,四階下品以上的武修之人,靈覺就已開啟,當日,我身死鴻門禁地,李玲君且不論,但尚武門少主傳言已經到達五階上品的境界,你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將我的魂魄帶走的?」
桑穹不屑冷哼︰「看來,此時的你,是無法理解,甚至無法想象的了,我可以告訴你,你口中的那兩個人對我而言,如同螻蟻一般,他們有何資格感應得到我的存在?!」
周魚沉默片刻,繼續問道︰「那這麼說來,你早就在鴻門禁地了?你又是為何肉-身被毀的呢?」
話音剛落,桑穹的光,弱了下去,白芒中散發著一股子哀怨之氣。
「說吧,如今你寄宿在我體內,可以說,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桑穹靜滯在中空,似乎在思忖,半晌終于開口道︰「我已記不清,那是多少年前,機緣巧合,我得到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不知道。」
「不知道?!」
「得到這樣東西,是機緣,可是還沒等我琢磨出來這東西的用處,就遭到一群武修絕頂高手的圍殺,臨死前我心有不甘,于是舍身祭器,誰知,那些人仍不罷休,找了高人將我的魂魄鎮壓起來……」
桑穹的語氣顯得十分落寞,周魚心中涌出一股憐憫之情,沒有經歷的人是無法體會那種被人驅逐的痛苦。
「所幸,命運終于給了我另一次機會,不知為何,鎮壓大陣被破,我的精魂逃出生天,躲入了鴻門禁地中的一面靈幡之上。」
「那日,鴻門禁地啟動了‘火雲陣’,驚醒了我,再後來,你身死,魂魄月兌體而出,我借機附在你的魂魄上,帶你找了一具肉-身,重生。」
「那……為何你逃出鎮壓大陣的時候不找魂魄依附,反而要躲到鴻門禁地?」
「丫頭,你以為,只要是魂魄都可以依附的?魂魄與魂魄之間必須要相當匹配,簡單的說,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要找到相容的魂魄也是莫大的機緣!」
「至于藏匿在鴻門禁地自然是因為鴻門有絕殺陣,可以掩護我,一旦有高手追來,我可以啟動絕殺陣自保,再者,原因很簡單,我逃出鎮壓大陣後,已經很虛弱,能力範圍之內,可以找到的最安全之處就只有鴻門禁地……」
听桑穹這麼一說,周魚暗嘆自己果然是命不該絕,居然這麼難遇的機緣都被自己踫上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日,你被害身死,後來逃出後,那寶物又落入了何人之手?」
「哈哈哈,丫頭,看來你並不了解祭器的意思啊?你現在就在這寶物之中!」
「什麼?!」周魚再一次驚愕了,「這里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寶物?!」
周魚再次仰頭遠眺,隱約間,看到之前所見的眼楮,似乎並非是獨立浮空的,再次仔細打量,才發現,一面巨大的鏡子隱匿在暗處。
此鏡,色澤玄黑,非金非玉,蒼古深邃,鏡中氤波粼粼,晶瑩流轉,似乎蘊有無盡星光,讓人突然想起亙古長存的浩瀚星空,而那只眼楮正好瓖嵌在鏡身的鏤花邊緣之處,如此樣式的眼楮,整整還有六只,依次排列,環繞著鏡子。
原來,之前沒有看到,是因為,桑穹跳出的那只眼楮是睜開的,而其余六只,則緊緊閉合著,稍不注意,就看走眼了。
就在周魚凝視暗忖之際,耳旁又傳來桑穹幽幽的嘆息︰「當日,我以身祭器,卻是歪打正著,那些人的背景十分神秘可怕,若我未以身祭器,恐怕連精魂都會被徹底泯滅在這天地間,正是因為我劍走偏鋒,才使得他們不敢妄動,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徹底征服我,為他們所用!」
桑穹孤寂太久,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以交流的人,難以自抑,開始滔滔不絕起來︰「丫頭,你真是有天大的福氣,要知道,每個人都是一個容器,普通人,就算是武修巔峰者,也不過能開拓出有限的空間,這麼說吧,他們就算突破自身極限,也不過能開啟方圓一里那麼大的容量,而你是大氣運者,居然和我的寶貝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雖然我還不了解這寶貝的真正用處,不過你看這里,猶若天地,我都不敢想象,它能究竟能容納下什麼?!!」
「天嬌,天嬌鏡?」周魚仿若未聞桑穹的話,輕聲嘟囔,一雙眼眸還死死盯著那巨大的古鏡,質樸的花紋滿布古鏡邊緣,隱隱散發著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又似乎正無聲的訴說著來自洪荒的秘密。
「你?!」桑穹听周魚自語喃喃,突然驚叫起來︰「你,你怎麼知道這寶貝是一面古鏡?你,你又怎麼知道古鏡正中撰寫著‘天嬌’兩字?!!」
「我看見的。」周魚不明所以,如實答道。
「看見的?!怎麼可能?古鏡已經被祭器,再也沒有實體,你怎麼可能看得見?!!」桑穹已經驚愕得無以復加。
「我就這麼仰頭看見的,那里有一只眼楮,你就從那只眼楮的眼瞳中飄出的……」周魚遙遙一指。
「……」桑穹開始激動地上下跳動,急速沖回眼楮周圍,繞著轉了好幾大個圈,然後又沖了回來,在周魚的身側,以同樣的角度回看。
桑穹好像一個雀躍的孩子,白芒抖動得太快,在黯淡與燦亮間來回徘徊,周魚不適地眯起了眼。
折騰半晌,桑穹終是自語興嘆︰「看不見,我看不見,只有你看得到,居然,只有你看得到?!果然,果然是天道循環,原來一切都是機緣,都是機緣……」
「什麼?」周魚听桑穹一個勁的自語嘟囔,左右都說著一些沒頭沒尾的話。
「說不清,道不明,我只是有一個感覺,你注定該得到這天嬌鏡,而我,呵呵不過是為你遇到天嬌鏡搭了一座橋……」
雖然不明白桑穹話中的玄機,可是周魚听出了桑穹的失落,柔聲安撫道︰「桑穹,是你令我重生,既然你寄附我魂,我必會善待于你,我說過,我們如今兩魂一體,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哈哈,不錯!丫頭,你的脾性我喜歡,雖然我不知道這天嬌鏡的神奇,不過我可以肯定,只有你越來越強大,這寶貝才能發揮出它的能力!」
強大?
周魚目光灼灼,堅定地遙望那面古老的古鏡。
強大,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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