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黏在鋼琴邊，笑眯眯地用手指摁著琴鍵，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服務員拿著巧克力吸引她，戚老師試著把她的手拿開，把她哄到服務員那里，一轉身她又回來了。
戚老師對怡然無奈地攤攤手︰「念念就是這樣，一根筋，就是要彈琴！不哭不鬧，還笑眯眯的，看著讓人心里不落忍啊！」
怡然嘆了口氣︰「唉，那就讓她彈吧！給她拿張高一點的椅子來。」
念念坐在戚女乃女乃旁邊，一老一少，都穿著白色的裙子，這畫面看起來很美。
戚老師隨手彈起了童謠《小星星》的旋律︰「1155665—」
念念也跟著彈起來︰「1155665—」彈完了還抬起眼楮看著戚老師。
戚老師感到驚奇，就接著彈︰「4433221—」
念念也彈︰「4433221—」
彈完了還是忽閃著渴望的大眼楮看著戚女乃女乃，好像是在期待著下一個音節。
白教練已經趕來了，看到這一幕眼淚都要下來了！因為自閉癥的孩子是從來不和人進行目光交流的，念念都沒有這樣專注地看過自己。
怡然在旁邊說︰「戚老師，你再彈個復雜點兒的。」
戚老師彈了個復雜的旋律，指法還挺快的。誰知念念也一絲不差地彈了出來！
戚老師又把整段的《小星星》彈了下來，想考驗一下念念。
念念也把整段的《小星星》彈了下來，連節拍、節奏也都對。
怡然想起電影《雨人》中的自閉癥患者雷蒙，他就有在數字上過目不忘的驚人天賦！
「看來念念在彈琴這方面，也有驚人的天賦啊！」
戚老師也驚喜地摟著念念，還親了她一下︰「這孩子很有天賦啊！正常的孩子都做不到啊！」
念念竟然沒躲開，還靠在了戚女乃女乃的懷里，這也是前所未見的。
白教練早已淚流滿面，只有不住地點頭。
怡然想了一下，對戚老師說︰「我對您有個請求。您看啊，念念很喜歡彈琴，也很喜歡和您親近，您看這樣行不行，周六周日白教練上課的時候呢，念念就沒人帶，你就帶著她彈彈琴……」
「這樣可不行！」戚老師一口回絕，怡然的表情也僵在那里了。
戚老師接著說︰「這樣不行，念念需要系統地學習！這孩子有天賦，和我有緣分，我就認下這個孫女，我來教她彈鋼琴。平時在我家上課，周六周日可以來這里彈琴，就算是我們教學成果的匯報演出吧！」
「哇，戚老師，你老人家太好了！太可愛了！」怡然感動得不得了，上前抱住了這位可敬的老人。
白教練擁抱著老人，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戚老師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孩子，我知道你帶著念念挺不容易的，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不算什麼的，就算是給我的晚年生活添一個樂兒！」
怡然對白教練說︰「讓戚老師帶念念再彈一會兒，我們去辦公室坐坐吧！」
嫣然目睹這一幕，也被感動得稀里嘩啦。
白教練一襲白衣，舉止高雅，儀態月兌俗，神情哀怨，美得就像是誤落凡塵的仙子，又像是《天鵝湖》里面走出來的白天鵝。
只有三十幾歲的她，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魚尾紋，看起來有點憔悴、有些滄桑。
嫣然給她端過一杯水︰「白教練，喝點水吧！」
「嫣然姐，別叫我教練，又不是在上課，叫我思思吧！」白教練輕輕地說道。
怡然說︰「思思啊，你嫣然姐剛才和我說，她執意要做單身母親。我告訴她︰白教練就是一位單身母親，讓她听你講講做單身母親的感受，再做決定。」
嫣然說︰「思思，對不起，我今天才知道念念的情況，給我帶來了很大的震撼！你那麼美，身材那麼好，那麼出眾，怎麼會做了單身母親呢？念念的父親呢？」
思思抓住嫣然的手︰「嫣然姐，你千萬不要做單身母親，我這十年的經歷，就是前車之鑒啊！」
十年前，思思是某歌舞團的芭蕾舞演員，跳白天鵝的。在一次演出的謝幕中，領導上台慰問，她遇到了她生命中的他︰那位年輕的副市長。
她早就仰慕他的才華與魅力，他剛三十多歲，據說是省里最年輕的副市長，前途無量。說他前途無量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他岳父是省里的高干。
當他倆雙手相握、四目相對時， 里啪啦，電光火石，像被施了魔法一般，這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她如飛蛾撲火一般，投入了他的懷抱，成了他的秘密情人。他說他與妻子屬于政治婚姻，並不相愛。他說等到他翅膀硬了的時候，一定會離婚娶她。
一年後，她意外懷孕了，他讓她打掉這個孩子，她堅決不肯。他已經快四十歲了，還沒有孩子，因為他妻子不能生育。她非常愛他，孩子是他倆愛情的結晶，她不能扼殺這個小生命。她告訴他，自己寧願做個單身媽媽！
為此，她辭掉了工作，離開了家鄉，來到省城隱居，生下了念念，做了單身母親。
這時候，他的官，也做到了省城。
他們之間的來往，一直很謹慎，偷偷模模的，生怕走漏了半點風聲。因為他的翅膀還不夠硬，他的岳父還掌握著他仕途的生殺大權。
念念快兩歲的時候，她才發現有點不正常，到醫院檢查，被診斷為自閉癥！她欲哭無淚！而他正面臨著仕途的關鍵一步，她決定把孩子的病情先瞞著他。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不久後的一天，他的妻子找到了她。
他的妻子告訴她︰其實自己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之所以沒有聲張，甚至連自己的父親都沒敢告訴，是怕影響他的仕途。因為父親曾經說過，他是個難得的政界奇才，不能因兒女情長而毀了他。
他妻子說︰今天來找她，是因為他的競爭對手掌握了這個情況，想用「生活作風有問題」這招兒扳倒他！為了他的前途和命運，求她帶著孩子趕緊離開這里，走得越遠越好！還囑咐她換掉手機號，不要給他打電話，要和他斷絕一切往來！還說一旦她和孩子的身份暴露，他將聲名狼藉，一敗涂地，這輩子就毀在她手里了！
他妻子臨走時留下了一筆數額不小的「安家費」，她收下了。
第二天，她就帶著孩子搬走了，不過並沒有遠走高飛，而是搬到了城市的另一端，偏僻的開發區，就在怡然女子會館所在的小區。
因為，他還在這個城市的某處，她不想離他太遠。
白思思繼續講述︰「搬到這個小區以後，我把念念帶到了四歲，才把她送到幼兒園，後來就到怡然姐這兒做了瑜伽教練了。」
「思思啊，這麼多年，就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多難啊！你的家里人沒幫幫你嗎？」。怡然問她。
思思搖搖頭，眼淚下來了︰「為了我和念念她爸的事，父母不認我這個女兒，和我斷絕了關系，好多年沒聯系了。」
「那，在你最難的時候，你就沒有想過去找他嗎？畢竟他是念念的爸爸呀！他是應該負責任的呀！」嫣然也問她。
思思還是搖頭，把眼淚擦干，堅定地說︰「我不會去找他。見到他妻子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我和念念沒有出頭之日。他的官做得越大，我們娘倆越登不上台面。所以我就收下了那筆錢，打算獨自把念念養大。還有一個原因就是……」
她哽咽了，低頭抹著眼淚︰「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們有個自閉癥的女兒，我覺得對不起他，也沒臉見他……」
嫣然抓住她的肩膀︰「思思，你傻不傻呀你，這不是你的錯，是他對不起你呀！是他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啊！」
思思抬起頭看著嫣然說︰「不，嫣然姐，當初是我執意要做單身母親的，也跟他說過要獨立把孩子撫養成人的，這不是他的錯。」
嫣然懊惱地放開她︰「你呀！那你不恨他嗎？你不覺得他毀了你一輩子嗎？你就不後悔嗎？」。
思思微笑著搖頭︰「我無怨無悔。真的，我這輩子能遇到這樣的男人，我覺得我很幸運。」
「那你現在知道他的情況嗎？」。怡然插嘴問道。
「大致知道。我每天都看省台的新聞，經常能看到他出席什麼會議、參加什麼活動的新聞，上網還能查到他的照片，我都收藏著呢。」思思的臉上泛起了幸福的漣漪，自豪地說︰「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他沒準還能進京呢！」
怡然無語了，不忍心再往她那美好的憧憬上潑冷水，就換了一個話題︰「我看念念挺乖的，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淘氣，總是笑眯眯的自己玩兒，應該不太難帶吧？」
「小時候還好，就是愛生病。一個人深更半夜帶孩子去醫院看病，心里沒著沒落的。看別的孩子都有爸爸媽媽、外公外婆或者爺爺女乃女乃一家人陪著，心里那個滋味呀，真的是不好受。」
「等念念大一些，就發現她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了。她兩歲多了還不會說話，不和人親近，你跟她說什麼都不理你，看都不看你一眼。她不知道什麼是危險，也不知道害怕，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一眼照看不到就會磕了踫了。我是連眼珠都不敢錯開呀，做飯都得把她綁在身上。」
「教她洗臉刷牙、穿衣服、吃飯、上廁所，整整教了一年，現在才算是能夠自理了。看別的孩子識字、學英語、算算術，唱歌跳舞，準備上小學，我是想都不敢想啊！」
「你也別著急，有的孩子就是大器晚成。你看，今天我們不就發現了念念彈鋼琴的天賦了嗎？她也許還有別的特長呢！」怡然安慰著她。
「關鍵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走進她的世界，雖然我們母女相依為命，我把她看得比我的命還重要，她卻對我形同陌路。我對她付出的再多，也從她那里得不到反饋。你就是養個小貓小狗吧，牠還知道和你親近親近呢！怡然姐，有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
白思思淚如雨下……
這時候，戚老師帶著念念進來了。
念念看見媽媽在哭，就過來了，拿紙巾給媽媽擦眼淚。
「你們看念念多懂事啊，還知道給媽媽擦眼淚呢！真乖！真是好孩子！」怡然趕緊夸贊。
嫣然也說︰「念念真好！念念快跟媽媽說‘媽媽不哭了’！快說呀！」
「媽媽，不哭！真乖！」念念真的對媽媽說了！
「太好啦！念念說得太好啦！我們大家給念念鼓掌！」大家喜出望外，趕緊鼓掌鼓勵念念。
戚女乃女乃也說︰「我們念念可聰明啦！剛才我們都學會了《小星星》和《兩只老虎》兩只曲子了，念念，明天我們彈給大家听，好不好？」
念念對大家的贊揚似乎很受用，很開心地點點頭，轉身去玩別的了。
「天啊，念念今天給我的驚喜太多了！我不是在做夢吧！」思思簡直不敢相信，又熱淚盈眶了。
「我覺得念念以前的成長環境太閉塞了，除了媽媽，幾乎沒有別人，和外界的交往太少了。」
「是啊，這幾年，除了會館的人，我幾乎和外界斷絕了來往，也很少帶著念念出去玩……」
念念見怡然的筆記本電腦開著，覺得很好奇，就用手摁著玩。
嫣然過來說︰「念念，阿姨教你玩吧！」她把字號調大，在屏幕上敲出了1234四個阿拉伯數字，嘴里還念著︰「這是1234！」
念念也敲出了這幾個數字，也念著︰「1234！」也像彈琴那時候一樣，抬起眼楮看著嫣然。
大家很吃驚，都圍攏過來看。
嫣然用拼音敲出了「媽媽」兩個漢字，念道︰「媽媽」。
念念也照樣子敲出了「媽媽」，還指著思思說︰「媽媽！」
「天啊，念念，你真是個天才啊！」大家紛紛鼓掌！
念念被大家圍著鼓掌稱贊，表現出很自得的樣子，她抓起嫣然的手指，示意她繼續。
怡然說︰「看來念念對摁觸類型的東西很敏感，鋼琴和電腦鍵盤都屬于這一類，她都能過目不忘，我們應該從這方面著手，對念念進行開發！我說嫣然啊，你可別亂教啊，今天你就先教從1到10這十個數字吧！」
怡然興奮地對思思和戚老師說︰「我們得好好研究一下，給念念做個智力開發方案。我有個大體的思路︰我們幾個分分工，各負責一個科目，我們制定一個為期一年的學習計劃，爭取明年讓念念正常地上小學。至于將來嘛，也許從我們手里會培養出一個天才呢！一切皆有可能！」
怡然做完了動員，就開始分配任務︰「戚老師呢，當然是負責音樂這方面了，是音樂課啊，不僅僅是彈鋼琴。」
戚老師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本來就是音樂老師嘛！」
「思思，還有語文、數學、英語三門課，你比較擅長哪個？」
思思說︰「外語我可不行，數學吧！外加舞蹈。」
怡然問︰「嫣然，你呢？」
嫣然說︰「語文和英語都交給我吧！你一天這麼多事，我怕你會誤人子弟！」
「那好，我負責組織集體活動，多給念念創造和小朋友一起玩的機會。現在的孩子啊，一家一個，都很孤獨！我準備讓咱們會員的孩子啊，都在一起過生日，西餐廳給他們提供場地，並贈送生日蛋糕！我們還要組織郊游啊，去游樂場啊，看兒童電影啊，多帶孩子們出去玩玩！」
戚老師感慨地說︰「怡然啊，你可真是古道熱腸啊！和你們在一起，我覺得我還沒老，還得好好發揮我的余熱呢！」
「戚老師，是您老人家感動了我呀！要不是您先古道熱腸先收了念念做孫女，我哪來的這麼多的想法呀？」
思思很激動地說︰「最受感動的是我呀，今天，我覺得我的人生都敞亮了！我遇到貴人了！」
「對了，思思，有件事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想再開個舞蹈班，教教交誼舞、民族舞、拉丁舞什麼的，想以此提升一下會員的藝術素質和交際能力，你覺得怎麼樣？」
「怡然姐，我舉雙手贊成！有好多練瑜伽的會員跟我說想學跳舞呢！我還正想跟你說呢！這事兒你就交給我吧，我是舞蹈學院畢業的，什麼舞都能跳！不過得找個男教練做搭檔，這事兒也不用你操心了，有眉目了我再找你。」
怡然笑道︰「哎呀，你就這麼三言兩語就把這事給搞定了？我還以為得多難呢！思思，你是全才啊！不過，舞蹈學院的高材生在我們會館教舞蹈，好像是有點大材小用啊！」
眾人大笑，念念也不明所以地跟著傻笑。
嫣然嚷嚷著︰「思思，我要跟你學拉丁舞！」
怡然說︰「那哪兒成啊！你不是準備懷孕做單身母親嗎？跳拉丁舞，還不得把孩子給拉丁出來呀！」
「我改主意了！不行嗎？我準備先當一陣子見習單身媽媽，然後再做決定！怎麼，你有意見嗎？」。嫣然話接得還挺快。
「我是沒有意見啊，不過要當見習媽媽，也得人家同意才行啊！你這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嘛！」
嫣然在屏幕上打出「干媽」這兩個字，念道︰「干媽！」
念念也打了出來，嘴里說︰「干媽！」
嫣然指著自己︰「念念，叫我，干媽！」
念念叫著︰「干媽！」
「哎！乖女兒！」嫣然痛快地答應著，還在念念的臉蛋兒上親了一口！
念念還在叫著︰「干媽，干媽，干媽！」
怡然又來了一句︰「做了孩子的干媽，那也不能空手啊，總得有個見面禮吧！」
嫣然說︰「當然有啦，而且還是大禮哦！念念，喜歡這個電腦嗎？干媽就送給你當禮物吧！」
「老八，你可不能拿我的電腦送人，做順水人情啊！」這回該怡然著急了。
「念念，咱可不要這個破電腦，它太老了！都落伍啦！干媽送你一台新電腦，好不好呀？」
「好！」念念脆快地答應了，看來她是听懂了。
「嗨，你這個小東西，原來你什麼都明白呀！還知道要新的呢！來，讓干媽再親一下！」
嫣然把念念弄得「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