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第二天睜開眼楮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旁邊是一個小姑娘，甚是清秀，端著一碗水，盯著我瞧。「美人你醒啦！可把奴婢嚇著了。」我想要坐起來，她忙放下碗過來攙我。
「姑娘你是？」
「我是紅枕，剛听到美人喊渴，所以給美人送了碗水來。」
「謝謝紅枕姑娘，我早已不是美人，喊我延詩就好。」
她低下頭來，嘆了一口氣︰「美人也不要這樣說，總有東山再起之時。昨日美人遇難，家姐青溪聞訊前來打了商量，嬤嬤們在姑娘養傷期間，自然不會刁難，可是姑娘傷重，嬤嬤又不給治療，只怕會落下病根。姐姐說今日會送些藥來，怕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我出那興樂宮之時，爹爹給的細軟便沒有帶在身上，即便帶在身上，昨夜怕也是被那些凶神惡煞的嬤嬤們奪了去，她們連我身上的衣服首飾都未放過。如今她們這般好心，那青溪怕是沒少使錢。想到落難之時，還有這姐妹倆幫襯著，心里頭不禁一暖︰「我這身上只是一些皮外傷，不礙事。多謝二位雪中送炭，延詩真是無以為報。」
「姑娘說笑了，我姐姐說，姑娘為人和氣，雖只伺候姑娘不足一日，卻知姑娘心地善良，對奴婢更是姐妹相稱，在這宮里可真是不多見。若是此時不聞不問，怕是良心不安。不過姑娘落到如此田地，我們姐妹也只保得了一時，也保不了一世。這宮中人情冷暖，各人自掃門前雪，以後的路還是得姑娘掂量著走了。」
我知道這宮里自然是以強欺弱，以大欺小，水深得很。我逃婚，進宮卻是美人，想必很多人眼紅著。如今這些人怕是踮著腳看我的笑話在，日子自然好過不到哪里去。我便應了一聲︰「多謝紅枕姑娘提點，延詩自當小心行事。」
話音剛落，門吱呀一聲，一個人大搖大擺得走進來，是昨日那掌事宮女嚴嬤嬤︰「李美人，您可醒了，休息得還好？」說罷翻了個白眼︰「不過今日在我這刑女宮，可不比在別處，您最好乖乖听話，端著架子對您可不好。喏，這是青溪姑姑送來的藥，也不知道你哪輩子修來的福分，還有這等人為你出頭。」說完，把藥包往床上一拋，扭頭就走，到了門口又回頭朝紅枕喊了一聲︰「紅枕，還不出來干活，愣在那里偷懶不是？就算你是青溪的妹妹又如何，還不快出來？」
紅枕對我訕訕一笑︰「姑娘您好生歇著，晚點就來看你。」說完就跑出門去。
養傷的日子是無聊的，這小屋簡陋，除了一張踏，一張幾，別無他物。沒有人肯踏入我這小屋，說是晦氣。只有紅枕一日三餐地給我送吃食，這吃食自然好不到哪去。青溪也來送過幾次藥，卻沒能進來說上話。這被紅枕稱為奇效的藥卻並非如此奏效，傷口一度化膿潰爛，奇癢難忍，但畢竟未傷筋骨。淒淒慘慘的拖了三月有余，才慢慢的可以下地。卻已從秋涼拖到了隆冬。
這紅枕與青溪是親姐妹，一同入的宮，雖說只比我大三歲，卻已入宮十年了，因為年紀小犯了錯被罰到了這刑女宮，就再也沒有調出去，青溪卻做到了掌事宮女，這刑女宮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有著青溪的幫襯，紅枕倒也沒受太多苦，卻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紅枕也時常嘰嘰喳喳的與我說一些屋外的事，日子就那麼平淡的過著，仿佛宮里從未有我這麼一個人的出現。
當我終于可以走出小門，看到院子里的落雪時，掌事嚴嬤嬤適時出現了。
「李延詩，看樣子你可是痊愈了。」
「多謝嬤嬤多日的照料。」我福了一福。
「哼，好了就別裝死，明天開始就給我干活去，上頭吩咐了，只許干粗活，看你這細皮女敕肉的，挑水砍柴就不麻煩你了，從明天起你就負責洗一宮人的衣服，完不成就不許吃飯。」
我抬頭看著她，這九寒隆冬，卻要將手浸在水里在戶外洗一天衣服，這如何承受？
「看什麼看，怎麼著你還想造反不成？」
我低下頭不語。「真是晦氣，」她罵了一聲，便縮縮脖子回屋去了。
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我將要面對的工作，兩大缸衣服，嘆了一口氣，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以前在家還挺喜歡洗衣服的，喜歡水漫過手心的感覺，但那時候是用熱水，這冷水像是會咬手一般，凍得人生疼。好懷念洗衣機啊！不一會，手就已經麻木了。我看看旁邊進進出出的，都像沒有看見我一般，我把手放在嘴里哈了哈，感覺有些知覺了，繼續。在這里，沒有人理我，自然也沒有人刁難我，日子也沒有那麼難過。
「延詩！」紅枕與我相處久了，有了友誼，便也喚我名字，這會兒她剛剛灑掃完回來，扔了笤帚就往我這邊跑︰「延詩，這麼冷你怎麼在這洗衣服，快進屋。」
「這是嬤嬤給我的工作，我本是戴罪之人，怎可偷懶讓人生厭。」
「這，我去跟嬤嬤說說，讓姐姐去說。」抬步就往前殿走。
「別，紅枕，你听我說。」我忙拉住她︰「我沒關系的，我是粗使宮女，本該做這些。若是挑三揀四，怕更是禍事不斷。」
紅枕自然也懂得各中原因，其中道理。只是瞪著那前殿邊烤火邊監視我的嚴嬤嬤，咬牙切齒，最後干脆蹲下來︰「我來幫你。」
我捉住她的手︰「好姐姐，切不可如此，嚴嬤嬤怕將更加刁難。眼下咱們這日子平靜，不知有多少漩渦等著在，我只有步步小心。」
「那不是要忍氣吞聲？」
「人心都是肉長的，相信嚴嬤嬤也不是壞人，上頭的指示她不可不听，等這陣風過了，日子自然好過了。」我見紅枕似有所思︰「好姐姐，你快進屋吧，你也累了，可別凍壞了。」
紅枕只好點點頭︰「我去給你熬點姜湯，給你驅驅寒。」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不變的是每天洗不完的衣服，變的只有手上不斷增長的凍瘡和不斷寒冷的天氣。終于有一天，我望著結冰的水一籌莫展。沒有水，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完成不了任務。旁邊的紅枕也是愁容滿面。
對了，井水，冬天井水是不會結冰的。這秦宮不似清宮，到處都有井，在這千年前，打井是個技術活，並不是每個宮里都配有的，更不必說這刑罰宮女的刑女宮了。
「紅枕，你可知哪里有井可以挑水嗎？」。
「井？對啊，井不會結冰。可是，井有是有，大多在我們去不了的地方。」她想了想︰「對了，我知道有一個地方有，可是那在東南角的城牆地下，離這兒遠得很，挑水洗衣服太累了。嚴嬤嬤真是欺負人，這樣冷，誰還天天換衣服床單的，硬逼著你洗。」罵著罵著，聲調就變大了。
我忙捂住她的嘴︰「禍從口出，可別被別人听了去。謝謝紅枕，我去挑水了。」紅枕點點頭，眼楮睜得老大。
紅枕說得沒錯，那口井在很遙遠的地方，但是沒有辦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青石板的路上結了冰，腳一走一滑，我盡量小心，可是在回來的路上的拐彎處，還是不幸打滑摔倒，一桶水生生潑在我的腿上，另一桶潑出老遠。
「啊！」傳來一聲尖利的叫聲。
「你是哪個宮的宮女，走路怎麼不長眼楮啊，濺了我一身水，若是驚了昭儀娘娘的駕，你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說話的是一個宮女，嚇得花容失色尖叫的是步輦上的女人。我暗罵一聲，冤家路窄，這皇帝的女人整天吃飽了沒事干，只會亂吃醋，亂發脾氣，想必今天難過了。
我忙跪下︰「奴婢該死，驚了昭儀娘娘，還請昭儀娘娘饒過奴婢。」我有錯在先，盡早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喲，這不是李美人嘛。」聲音軟軟糯糯的︰「抬起頭來。」
「哎，看起來瘦了不少啊，想必吃了不少苦，陛下真是心狠。嘖嘖。」
「奴婢如今是戴罪宮女，還請娘娘大人大量，繞過奴婢。」我依然哀求，不想惹是生非。
「不敢不敢，本宮豈敢怪罪李美人，快，扶李美人起來，地上冷啊。」
「謝謝娘娘。」我忙起身，想必這一關是過了。
「不過，」她頓了頓︰「凌衣，這宮女以下犯上，該當何罪？」
旁邊的宮女答道︰「回娘娘，輕則掌嘴，重則——。」
「罷了，」她打斷那凌衣的話︰「念在李美人是初犯，就掌嘴二十吧！」「是！」打就打吧，仗斃都受了，不就幾個耳光嗎，打了希望她就放過我了。
那凌衣下手可真重，打得我眼冒金星，口鼻流血。這大宮女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住手！」打人的手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