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過後,冰松嶺依然平靜如初,林若雲和祁元真除了回到客棧時能見到面,其他時候都是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其實又有什麼事好忙呢,可就是因為沒有,他們才想找出點事來。[]這幾日,天地盟的弟子也十分清閑,似乎確定了林若雲不是他們要找的逸傾城後,就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了,以為有了線索卻不想是場誤會。
這一天夜里,縹緲的夜空仿佛被重新涂刷了一遍,吝嗇的連半顆星辰都不曾顯露,只有一輪瑩月玉盤懸于頭上。
而那月下一側,此時正有一位白衣紅帶的女子雙手輕撫一張七弦瑤琴安然而坐,烏黑的長發,淡淡的妝容,飄逸的身影,如月中走出的仙子。
玉指芊芊撩絲弦,弦音悠揚繞纏綿,高山流水輕輕淌,月幕獨享美人妝。
涓涓如溪流般入耳、入心、入髓……
穆承天一雙深如幽潭的黑眸,凝望著無涯黑暗的夜空,醫館里只有他一個人,此刻仰臥在院中的一張竹榻之上,靜靜的聆听著,感受著琴音撩撥著心弦……
很奇怪的感覺,穆承天記得第一次听到琴聲,是在自己十四歲那年與師父一同前往逍遙宮赴會……一張孔雀雕花七弦琴,靛藍耀光的十根長甲,一曲繞梁回旋的魔音,十數個男人便魂葬弦下!
那是一個冷艷的女子,眼中無限嫵媚似一把把鋼利的片刀,奪命于無形,殺人不染血!她就是逍遙宮宮主琴嬌,一個將容貌永遠半遮半掩在面紗下的女子,當她摘掉面紗時,琴音隨風起,魂墜忘川畔。
今夜撫琴之人雖不是琴嬌,可這音律、琴聲卻同樣附有魔力,穆承天的一生,只對自己產生過兩次懷疑,一次是因凌芸兒,再有就是這一次……究竟是誰,這樣厲害?
起身走出醫館外,街道上悄然無息,而琴聲是來自九天之外!
穆承天在抬起頭的那一剎驚呆了,她怎麼會在月空之中,而且竟然,竟然是坐在那里撫琴!?
在她的身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支撐著,一點醒目的紅色,卻看不清那東西的樣子。她是個奇怪的女人,是一個讓穆承天感到奇怪的女人,對于女人這種生物,不論獨嘯天也好,穆承天也好,都見得太多太多了,但這個女人卻是從未遇見過的特別。
穆承天很好奇,這樣一個女人好像天外來物一樣,甚至比自己還要古怪還要異常,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柳逸陽喜歡,而且還那樣的放不下?僅僅是因容貌嗎?不,雖然只與柳逸陽有過兩面之緣,但穆承天相信那個男人絕不是這般膚淺之輩。
一曲終了,林若雲緩緩睜開眼楮,偌大的月盤似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這還是她第一次將心念無限擴大,而不是僅狹隘于小小的心輪之中,沒想到置身于人之外的空間,竟是這樣的釋然超月兌!
仿佛已將一切都擲開,還有自己的這具身軀,心無旁騖,身若飄絮,念無所不及,只是……真要成神也要死後才行,但自己這種特殊的存在,即便死了也只會化作塵埃,默默的飄落在這個世界的一個角落中,不為人知,也無需被誰知。
林若雲的唇角緩緩上揚,一抹淡淡的灑月兌與無奈在臉頰綻開,與此同時,一絲清靈的余光也投向了地面,身體慢慢由空中降下,指尖輕輕挑起一根琴弦,夜空中回蕩起一聲空靈,余音猶在,那張瑤琴卻已消失了。
這還是穆承天第一次全神貫注的看著一個女人,但他還是未看清楚林若雲身下所乘究竟是何物,可人已然站在屋頂上了。
「林姑娘,都這麼晚了,你不睡覺在這干什麼?」
林若雲目光如寒,反問道︰「你又在這干什麼?」
「我?」穆承天一訝,尷尬的笑道︰「我原本已經睡了,可又听見有人撫琴,誰知听了一會兒便沒了睡意,所以就出來看看是誰,不想卻是林姑娘你,這麼晚了竟還有如此興致?」
林若雲神色漸漸轉柔,輕聲道︰「並非興致,一時意起而已。只是攪擾了穆公子清夢,倒也是我的不是了。」
「哦不,我穆承天有幸能听到姑娘如此出神入化的琴音,就是幾天不睡覺也無憾!」穆承天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又道︰「我本不懂欣賞音律,可林姑娘的琴聲竟然能令我的心隨之蕩漾,實在奇怪得很。」
林若雲輕輕一笑,如月華般朦朧,數年未踫過琴弦,這也是與地之靈氣融合後的第一次,連她自己的感覺都似夢似幻一般,想不到靈氣對琴技也有這等非同凡響的輔助。林若雲又看了看穆承天,輕聲說道︰「想必是穆公子心有所往,故才會令琴音傳入心房。小女子冒昧詢問一言,公子之志為何?」
穆承天的神色略有遲疑,這個問題從未有人問過,就是自己也從未想過此事……是啊,志在何方呢?
真是諷刺,原來自己的心里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志向,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要,可一切的一切卻又是現實的必須!
穆承天苦笑著皺了皺眉頭,「志非所願,願非所及,我……不過是隨心做一些事罷了。林姑娘其志遠大,實非在下可比,但不知姑娘之志是否真的可以達成?」
「你所知並非我所志!」林若雲淡淡的回道,默默凝視著他的眼楮,許久……又再次開口問道︰「穆公子上次說過,獨嘯天並未在冰松嶺城中傷害過任何女子,那麼血煞門的其他人呢?」
穆承天微微一怔,看著她搖了搖頭,回道︰「我沒听到城里有人出事,林姑娘是發現了什麼還是听說了什麼?」
「沒發現也沒听說。」林若雲稍稍松了口氣,臉色卻顯得有些沉重,「我只是在想,像獨嘯天、逸傾城還有血蛭,他們都是需要活人來做媒介進行修煉的,應該不會舍棄這個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冰松嶺吧……真的沒有人出事?」
穆承天看著她仍有懷疑的眼神,倒也不在意,這個道理確實有些說不通,但沒有就是沒有,這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
林若雲對他的一再肯定也沒再繼續保持懷疑,不過血煞門如果真的沒有禍害這一方百姓,那于蕭和納蘭文桓打探到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他們兩到冰松嶺已經一個多月了,除了听到的就沒有其他了,甚至還將自己誤會是逸傾城,這麼說來血煞門確實很安靜,至少在這個城里很安靜。
林若雲忽然覺得心里慌慌的,封魔古城的事情就那樣不清不楚的結束了,血煞門安靜,可那些正道門派怎麼也沒了消息呢?他們可不像是能咽下這口氣的人啊!
就在林若雲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之時,穆承天似乎也能夠從她的神情中讀到了一些信息,但不同的是,松嶺附近包括冰松嶺在內的一切情況,全部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要做的只是等待。
「林姑娘,已經很晚了,又沒事發生,你那麼擔心干什麼,還是回去睡覺吧。」穆承天邊說邊打了個哈欠,一臉倦容的擺了擺手,「我先回去睡了,明早還要開鋪子呢。」
看著他的身影走進醫館,木門吱呀一聲關閉了起來,林若雲嘴角微揚,突然覺得今晚的月色是有生以來見過最特別的。
回到客棧,祁元真正站在房門口,眼楮瞟著她走上樓來,一直到她站在自己面前,才輕聲說,「是不是要出事了?」
「不好說。」
祁元真一笑,道︰「你總是這樣,我永遠模不準你的心思。」
「很正常,我自己也模不準。」林若雲輕嘆一聲。
祁元真很想說,其實有一個人還是模得比較準的,只是現在不在這里,但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說了,輕聲道︰「于蕭和納蘭文桓今晚都沒回來,我們還是養足精神看明天的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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