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六月,雷雨多發的季節,昨晚的一場雷雨,恐怕又毀了院子里不少花草。,,用手機也能看。段沉香抬眼看了眼窗外的雨勢,看起來已經比昨晚小很多了,還是趕緊起身把院子里種的花草收進屋里來。昨夜本想起身到院子里去收,奈何身體發熱沉重,一點勁都提不上來,更不要說起身了。
一到下雨的季節,這身子骨是愈發地不濟了。段沉香攏了攏罩在肩膀上的簑衣,拉開房門走出了房間。昨晚真不應該昏睡過去,這一覺醒來,滿院子的花草幾乎是要毀盡了。
她已經在這個冷清的院子里住了十幾年了,除了房間里那幾本破破爛爛的書,也就只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陪著她了。被這四方的屋子鎖了這麼些年,她都已經麻木了,她連自己是誰都快忘了。
六歲開始就被關進這個院子,說起來已經有十年了,這十年來,除過給她送飯的丫鬟,她什麼人都沒有見過。剛開始被關進這個荒野的小院里,她哭了整整兩天兩夜,她不斷地求父親,她不要住在這里,不要把她放在這里。但是,沒用,沒有人會理會她。
當年,如果不是那個所謂的神算說她是命硬之人,會克夫克父克死全家,那她根本就不會遭遇現在這一切。不過,也沒關系了,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知道哭,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既然一切都成為事實,那麼她只能試著去適應它。她自己一個人打掃雜草叢生的院子,把粉女敕的小手泡進結冰的水里洗米做飯,天寒地凍也只是裹著薄薄的單衣過整個冬天。她沒有恨誰,心里也沒有怨恨,因為她不知道她該去恨誰。是恨大夫人用計把她害成現在這樣,還是該恨她父親將計就計?或者說,要恨那個狠下心對她不管不顧的母親?不,她誰都不恨,恨一個人實在太累了。
綠色的青苔已經鋪滿了牆頭,屋頂的瓦片大部分都已經被狂風刮到了地上,看這院子里的光景,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為這里是西城外白雲觀旁邊的那家破廟了。沒有人知道,走出這個院門,就是豐離國堂堂丞相大人的府邸。準確來說,這個院子也屬于丞相府邸的範圍。
「咳咳……」段沉香把手里捧著的丁香花放在台階上,扶著門廊上的柱子,小聲地咳了起來。本來身子就沒有好盡,現在還要干這些粗重活,身子便感覺更加地不適了,已經燒了兩三日了,反反復復總不見好。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但是她也不能不管自己精心料理的花草,再被雨水淋下去,恐怕就真的會全軍覆沒了。
「叩叩叩……」院門外響起了一陣叩門聲,段沉香朝著院門望去,心里暗忖︰「這下雨天的,有誰會在這時候過來?」腳步也沒有慢,緊跟著就走過去把門上的閂子拉開了。
院門開了,原來是府里的季管家,她微微側身,讓季管家進屋里說話。這季管家算是府里唯一一個對她還算和善的人了,她自然心里也有數,有大夫人看著,府里沒有人敢對她好。
季管家客氣地點了點頭,收起了油紙傘,坐在廊下歇了口氣才說道︰「六小姐,老爺讓您去書房走一趟。」
段沉香一面掏出了帕子遞給季管家,讓他好擦擦額上的汗珠;一面開口問道︰「季伯伯,這麼多年來,老爺對我不聞不問的,這時候突然讓我過去見他,是何緣故?」十年沒見過季管家口中的老爺,完全忘了那人是長什麼樣了。這也不怪她,六歲以後,她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自己,至于六歲以前的記憶,她真的記得不是很清了。
「這個……」季管家倒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對于主子的事情,就算知道也不會對人多說。
「季伯伯,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你瞧我,這麼多年沒有見過老爺了,我就怕會不小心沖撞了老爺。我這麼些年都住在這院子里,沒有跟什麼人接觸過,連話都不大會說。所以,就想季伯伯多提點一下。」段沉香很是悲戚地說道。雖說去到書房就知道老爺是為什麼傳她過去,但是她還是想要打听多一些消息,好讓自己心里有個底。
「好罷,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老爺叫小姐去書房見他,應該是跟昨日皇上下的聖旨有關。」季管家也是個聰明人,說話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的,想要得到完整的消息,那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這幾句話對于段沉香而言,也就足夠了,她也沒指望能從季管家身上打听出什麼來。既然是聖旨,想必也不是什麼壞事,反正再壞也壞不過現在這種光景了。
「沉香多謝季伯伯提點。」沉香欠身謝道。
季管家連忙起身擺了擺手,笑道︰「老爺還在書房等著您過去,您看是不是回屋里換件衣裳,然後速速跟我去書房見老爺?」
「這……季伯伯,你也知道我這些年的光景,屋里的衣裳換來換去也就那麼幾件,比身上穿的這件好不了多少。我看,就不需要換了吧。」段沉香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吃穿用度都是大夫人管著,一年到頭只給她幾件粗布衣裳,現在哪里還有好點的衣裳能換。
「那好吧,請六小姐這就跟我去書房吧。」季管家把靠在牆角的油紙傘撐開,遞給了段沉香,拿起段沉香方才放在廊下的簑衣披在身上,率先跨步走出了院門。
段沉香撐著傘跟在季管家的身後,眼前是一個花園,花草都被雨淋得懨懨的,但是不難看出,這個花園曾經是多麼的好看。段沉香回頭看了看被她拋在身後的小院,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一種預感,她不會再回到這個小院了。
她將會走向怎麼樣的一條路,她也不知道,不過馬上就可以知道了,季管家方才說,書房就在前面不遠的院子里。段沉香安靜地走在雨里,回想起自己這短短十幾年的時光,她日復一日站在院子里看著日出日落。她曾經以為,她就算在那個院子里老死,也不會有人管她,可現在看來,變數已經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