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何去何從
一切表象的發生都有其深層的原因,盡管結果不一定是自己當初所預想的那樣,但誰都不可否認自己在事情的發展中或是阻礙,或是推波助瀾,都不可避免地促成了現在的結果——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著和理智,並且一生都被其所牽制。壓抑了,將自己牢牢禁錮在所謂的原則里,或許安心,卻並不快樂;而將理智置諸腦後,無限膨脹的在燒毀自己的同時也燒傷了周圍的人。因此大多人一直試圖將其平衡,甚至不惜將自己陷入兩難的境地。可笑的是,努力的結果往往就是有太多的後悔和遺憾。
又一次來到無仙居,秦慕站在柵欄外猶豫了很久。之前他有千萬種推測,無論是哪一種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的起。原以為自己對江湖事已經看得很透了,親身經歷了才知道自己真是女敕得很,以前的意氣風發如今看來是多麼可笑,就連那初生牛犢的膽量也不肯再賜予他分毫。
「吱」的一聲響,阿依瑪走出門來,默默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著天空發呆,幾只飛過的大雁低聲叫著,似乎也在為櫻落哀歌。秦慕看著,不由地傷心起來,他欠她們太多。這時,山貓師叔從門里遞出一個衣服簍,叫她去河邊洗衣服。阿依瑪趕緊擦了擦眼淚。
秦慕尾隨而去,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得遠遠地看著阿依瑪心不在焉地洗衣服,棒槌一下一下砸在自己的心上。瞧著瞧著,其中一件衣服秦慕眼熟得很,好像在哪里見過。正在苦苦思索之時,一群受了驚嚇的鳥撲稜稜飛了起來,驚動了阿依瑪。可想而知,秦慕被發現了。秦慕只得走過去,頭腦很不清醒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不問還好,這一問激得阿依瑪怒火上升︰「是你?你還敢來!」說著將手邊能拿到的東西都丟了過來,石頭、棒槌、衣服、木盆……倉皇躲閃之際差點被一件衣服絆倒。衣服?這是一件男人衣服!難道……顧不得被打,秦慕縱身一躍抓住阿依瑪的雙手,命令她冷靜下來,問道︰「這件男人衣服是誰的?」阿依瑪從來都沒見過秦慕這麼凶,顯然嚇壞了︰「是……是阿公的……」
鶴發童顏,腰不彎,背不駝,眼神依舊犀利深邃,仿佛能洞察世事卻讓人望不到底。這張臉曾經讓秦慕安心、信任、痛苦、懷念,而如今,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師父……」秦慕艱難地開口。就那麼僵持著,不說話也不落座,他心中有一千個一萬個疑問,卻只怕一開口就顛覆了他的世界。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無視道長首先打破了沉默,「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有什麼疑惑你就問吧。」
無視道長不是善于言辭的人,因此他的敘述並不長,但對于秦慕來講,這段「簡短而概括」的敘述徹底攻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線,所有的自尊和驕傲都不堪一擊地被踩在了腳下——自己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而不自知而已。
秦慕初涉江湖的那幾年開始,無視道長的身體就每況愈下,幸而當時還未往生的好友鏡湖生派人按時送來清音解毒丹調理身體。但是老莊主被殺,山莊內一片混亂,送藥的事情自然就沒人在意。道長只得動身前往鏡湖山莊,一來祭奠老友,二來也是順便求藥。誰料鏡湖青楚早就插好了圈子就等他自己往里跳。故意延遲送藥,就是在等待無視道長親自上門。鏡湖青楚許諾,只要無視道長找出殺害自己父親的凶手並且在武林大會上詐死,有他鏡湖青楚的一天就絕對不會少了無視道長的清音解毒丹。無視不知道鏡湖青楚的計劃是什麼,但是明白他的野心。雖說不情願,可是他是父親鏡湖生畢竟于自己有恩,如今死的不明不白,自己有責任找出真凶;對于後一條所謂的「詐死」,就當還鏡湖生一份人情吧,反正自己早就不怎麼涉足江湖事了,詐死倒也是一種躲清靜的方法,以後就再也沒有江湖上的打打殺殺讓自己煩心了。于是便有了武林大會上的事情。唯一沒考慮周全的就是茂珊的出現。那夜無視道長自傷筋脈,又服下鏡湖青楚給的假死藥,失去了知覺。醒來時就已經到了無仙居,茂珊正端著藥一臉驚喜地看著他。茂珊居然殺了唯一的伙伴阿琥,取其血制藥來救他!那份情意,言語早已不能表達。兩位老人,終于在賭氣半個世紀之後,冰釋前嫌,重新成為對方唯一的依靠。
至于茂珊和櫻落的關系,無視道長也是在阿依瑪到來之後才知道的。當日阿依瑪帶著櫻落的親筆信懇求茂珊收留,道長將數月來的事情聯系起來,立刻就明白了鏡湖青楚的企圖,然而大錯已經鑄成,他心中縱使再如何懊悔也無事于補,下定決心好好撫養阿依瑪,將畢生所學傳授于她,也算是對櫻落的一種彌補吧。
不知是身體指揮著腳,還是雙腳拖著身體,秦慕買著沉重的步伐轉身離開,他不想說什麼,也沒什麼可說的。河邊阿依瑪正在放風箏,很大很大的蝴蝶風箏,他突然想起來小的時候自己也扎過一個很漂亮的蝴蝶風箏,當時還傻傻地在風箏上許願,要和自己心愛的那個小姑娘一起飛上廣寒宮去看嫦娥,還屬上了自己以前的名字慕天。無巧不成書,風箏恰恰跌落在秦慕的腳邊。他彎腰拾起來,一看竟然驚得幾乎要摔倒。因年久而褪了色的風箏上模模糊糊寫著一首詩︰
兩小又如何,
無猜樂呵呵。
願赴廣寒宮,
譜曲笑嫦娥。
落款是︰慕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