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無盡聲
第二天一大早,一丫頭一路跑著喊「小姐,小姐」進著房間,鏡子前人有點煩惱的說︰「翡翠,干什麼一大早吵嚷嚷著?」
「小姐,我剛才去街上,听了個大消息!」
「有話快說,你不知道最討厭婆婆媽媽的。」
「是」翡翠已沒了先前的興奮勁,「我听說昨天醉酒仙被砸了!整個晚上都歇業」瞄了一眼鏡中人的眼色繼續道︰「今天醉酒仙就換了新掌櫃、新伙計!」鏡中人听了後面句眼神亮了下︰「這麼說他回來了?」她不敢相信的問。
「應該是!我瞧著昨天來叫殷姐回去的那人臉色不對勁呢,估計就想瞞我們。」
鏡中人也不理會,興奮地說︰「快幫我梳妝,我們去苑里!」
「燕子姐,一盤糕點!」珊兒一進廚房就不高興的喊。
「珊兒,什麼事這麼不高興啊?」閑著的小刀問。
「還不是那田姑娘一大早又來了!」
「來了就來了嘛,珊兒你生氣個勁?」燕子笑著寬慰。
「我知道啊,可是她身邊的翡翠每次都指手畫腳的,弄的咱們苑里跟她們田家一樣!這會還沒跟咱們公子怎麼著呢就已經這樣子了,以後萬一怎麼著還不欺負死我們啊!」
「恩!我看那翡翠心里也不舒服!」小刀支持著。
「唉」一進門就听見賀兒嘆氣聲,「你怎麼了?」珊兒忘了自己的事。
「唉,人家老覺得江公子不喜歡我,對無憂哥就很好,可是他這幾天都沒看人家一眼,沒跟人家講一句話」
「呵呵,人家江公子心里是有了心上人的人,怎麼還會把你放在眼里?」燕子笑著打趣。
「是嗎燕子姐,是哪家小姐?」
「我也不過听無憂說過,賀兒你跟無憂伺候江公子應該知道啊?」
「人家知道啊,知道才不開心嘛,江公子只見過藍小姐幾面就不進了人家心里就是不甘心!」
「撲哧!」小刀和珊兒忍不住笑出來,「是那藍淑藍小姐?」小刀好奇的問。
「不然還能有誰嘛!」
「哎我說,讓你們上個糕點上那麼慢啊,我們家小姐都快餓死了!」窗外有人大喊著,「就是那個翡翠!」珊兒不甘心的說︰「我偏不送去,看她能把我怎樣!」
燕子把盤子遞過去︰「小刀,你送去?」
「哦」小刀茫然的應著。
天氣晴朗,用過早飯、喝過藥的幽蘭在史環的陪同下逛苑子,阿青一大早就說要出去,幽蘭心下也不阻攔,但越逛幽蘭就越想讓阿青和她早點離開。昨晚的屋子盡管溫暖奢華,但七八年來,幽蘭清苦慣了,這樣溫暖的床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現走在苑里,那些假山、池塘、花草、名樹,哪些不要大把打把的銀子,就連昨個看著普通的丫鬟衣服今天見了都比自己的好,更不要說吃的藥、飯菜,用的首飾、器具了。越想越覺得不安,自從與藍蕭相遇,這一路同行兩個月,他都對她和阿青盡心照顧,就算再怎麼跟阿青稱兄道弟,也沒理由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地無條件給予啊?
忽听前方爭吵,跟史環上前看。「小刀,出什麼事了?」
「史姐姐」剛才還滿臉不甘的小刀見了史環卻收斂著不說。「來著正好,你應該是管事的吧?」翡翠神色飛揚︰「讓你們廚房上盤糕點,婆婆媽媽的等了老半天都不出來,我們家小姐讓我來催,路上她還不知錯,我不過說了她兩句,她就把盤子摔了,有你們這麼辦事的嗎啊!」說到後來越來越大聲。
小刀本來听翡翠這麼說張口想反駁,但看了史環,還是忍住。史環大致已經明白事情的經過,也沒多說什麼勸著翡翠先回去,稍後讓小刀她們再送來就是。小刀應聲離去,翡翠剛才只顧講理,路過幽蘭身邊時,心里驚了驚,只見一雙眼眸看著,臉上淡淡的微笑。翡翠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著幽蘭的背影,慌忙又回頭跑去。
「翡翠!你去了半天怎麼才回來,點心呢?」說話的人看翡翠失神,身後也沒人,手里空空的。
「小姐,點心她們等一下再送來」她也沒提剛才發生的事,也不管田暄桐的不悅「剛才我遇到兩個人,一個丫鬟叫她史姐姐,另一個是跟在她身邊的一個姑娘」
「翡翠,你想說什麼?」
「小姐,我看那史姐姐身旁的姑娘很是清新月兌俗,看的我心里一愣一愣的。」
「那怎麼了?你跟在我身邊這麼久,像淑姐姐、林家的姑娘哪個不是蘇州城數一數二的?就說這苑里,公子身邊那個叫夢蝶的就很不錯,這有什麼好吃驚的。」夢蝶還是她上次來逛園子讓翡翠向人打听的。
「話是這樣說,可是小姐,那位姑娘跟我見過的人都不太一樣」
「呵呵,估計翡翠說的是跟公子一塊回來的幽姑娘。」殷英本來是要陪幽蘭逛園子的,但一早被田暄桐請來,心想這事也瞞不住,倒不如索性先說出來。
「哦?這次公子還帶了朋友回來?
「恩,是有兩位,幽公子和幽小姐,公子請他們先暫住在苑里。」
「殷英姐,你說你們家公子是不是在躲我?」
「哪兒的話,田姑娘,我家公子真的一早就出去了。」
「好,那我就一直等他回來!」
時盡中午,藍蕭緩緩進門,許姑卻立馬迎上來︰「公子,你回來太好了,這田姑娘在客廳等你一早上了!」莊西跟在身後,使了個眼色。藍蕭精致的臉龐還帶著面具,笑著坐下、喝茶,友好的說︰「暄桐,你來了。」
本已等的不耐煩的田暄桐這會見了藍蕭倒有點害羞起來,只痴痴地盯著那張臉自從第一次見面便已銘心刻骨,她此生是非藍蕭不嫁。
旁邊的翡翠提醒︰「哦!公子,听說你出遠門剛回來,便的來望你,一路還好?」
「好。」
「听說新結識了兩個朋友正在苑里,可否引薦引薦?」
「暄桐,你對我的朋友感興趣?」
「公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當然想見一下。」旁邊站著的莊西現在終于有點頭大了。
「暄桐你應是還未吃飯,那就留下來一聚。不過阿青一早出去,你怕是見不著了。」田暄桐笑笑,而後藍蕭則吩咐許姑去請人,他們移步去了美藝廳。
幽蘭出來的時候剛好遇到也被請去的江飛,便一塊同行。
她只覺得對面一美貌女子有意無意地會用眼神盯她看,讓她很不舒服。
「這位妹妹就是公子在路上遇到的朋友?怎麼稱呼。」
「」
「幽姑娘小時候患有喉疾,現在不方便說話。」江飛解釋道。
「可惜了,妹妹生的這樣清麗絕色。不過江公子應是會全力為妹妹醫治,不然白白耽誤這麼些功夫,江公子兩邊都劃不來。」
「呵呵呵,田姑娘說的是。」
「听公子說,妹妹姓幽,可是蘇州人士?」
望了眼藍蕭,只見他吃著菜喝著酒的不說話,她點點頭。「那是回來探親還是定居?」江飛也好奇地看著她。幽蘭心里真是苦笑不得,只得動筆寫了兩個字「嫁人。」
「哦?」田暄桐失聲地喊了出來,「那真是恭喜妹妹了,妹妹你這麼聰穎賢惠,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這麼有福氣?」
哪家?真的說不出口,尤其還在藍蕭面前。只能端起杯子喝了口酒。轉移話題︰
「姐姐說笑了,對了姐姐許了人家沒?」
田暄桐臉一紅,含情脈脈地看著藍蕭,藍蕭沒看也沒說,似乎只想著自己的心思︰「我已經有心上人了。」看這情形,田暄桐應是喜歡藍蕭了,心里既替他高興又是有點難過,「那也恭喜姐姐了。」
一頓飯吃得幽蘭難以下咽,看田暄桐一會給藍蕭夾菜、一會倒酒的,不止幽蘭,連江飛都覺得自己有點多余,奈何藍蕭吃得很開心,一點不介懷。所以他只得陪幽蘭不停喝酒,心里奇怪幽蘭今天怎麼那麼能喝了,昨天是一滴都沒沾啊。
幽蘭提前與江飛回去,史環扶著回了房後她便以要休息為借口把自己一個人關屋里。一個人時終于酒勁上來站不穩,跌坐在椅子上。門卻又敲響了,夢蝶端了藥過來,讓她放在桌上便可走。幽蘭看著那黑乎乎的藥覺得惡心,離遠了點,第一次想到嗓子好與不好又有什麼關系,都那麼多年了,誰還會在乎她會不會講話?她氣惱地把藥倒進那些擺設的花瓶後便倒床上睡著了。
醒來時外面天已黑了,頭沉沉的不知是幾時。阿青還沒回來,不然他如果听到她喝酒了一定會回來看她的。門又被敲了三下︰
「姑娘醒了嗎?」。是夢蝶的聲音。
幽蘭整了整衣衫開了門,一陣冷風吹進來,只見夢蝶端了吃食說道︰「姑娘這會身子還難不難受?先喝點醒酒湯。」看著夢蝶嫻熟的動作,覺察到桌上的藥罐已經不見了,應該是她們在她睡著的時候取走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
夢蝶笑著︰「戊時剛過。」
這麼晚了,幽蘭吃著接過來的湯藥,不能出去散散心了。等夢蝶撤走東西,幽蘭取出自己隨身帶的冊子,到書桌前看起來書。
亥時已過,該去睡的已經吩咐去睡了,她此時想起中午自己喝酒的狀態就窘迫。心中煩悶便拿起筆來作了首詩︰「雕梁畫棟深閨怨,鎖心鎖思鎖情商。」停了片刻又想到︰
「只望明月高空掛,不見孤影眼中茫。」
「酒醉寥落只待醒,貪杯一夢又何妨?」
「冷風婆娑枝葉狂,身後一地是心傷。」
寫完心里冷笑了兩聲︰自己是怎麼了,這麼怨婦的詩都寫的出來!」正要擱筆,望見牆上一幅畫作,似有無盡哀傷。看了半天,愣了半天把寫過的紙往旁邊一放,又動起來︰
「枝上生機,羨煞多少怨侶。余生相依,只剩前生回憶。情到腸處方知一杯苦酒。夢回縈繞,卻是黃粱依稀。——孤家小姐。」
寫完後自己又驚呆了,這個孤家小姐怎麼會冒出孤家小姐?她停頓暗思,心頭卻有什麼一直在徘徊,跟著思緒走,忘乎所以︰
孤家女子姣顏色,自小名揚城鄉邑。身有家童英少年,出雙入對把笑言。
猛然一聲天崩裂,孤家全都遭入陷。判處家屬封宅門,守衛差哥面如虎。
老父哭訴天不公,可憐世上女兒苦。人人探問孤家女,孤家女子何處處。
恍然一剎十年夢,十年今朝酒醒處。敲鑼擊鼓驚動天,新娘新郎喜入門。
紅蓋不甚掀翻地,圍觀鄉里失盡聲。伊人躑躅不上前,身顫細看羅網門。
高堂新人三未拜,忽聞老爺進門來!賀喜親里自讓道,新娘忙把眼兒抬。
未料家童英少年,十年爾後來眼前。
細雨紛紛下不停,思緒慌亂顧不及。少年苦等十余年,今朝卻作別人妻。
新娘疑出少年面,驚聲失失暈了地。睡夢帶到孤家院,女子彈琴男舞劍。
桃花開滿春山枝,枝頭鶯鶯又燕燕。孤家女子心兒歡,英俊少年痴迷戀。
細心照顧全不落,自是痴情又相怨。夢到盡頭只待醒,少年身健似如前。
溫柔神情心,百般訴說听不清。輕聲問及身何處,滿滿全是內疚情。
英俊少年把誓說,從今而後不放手!
新娘一喜把身傾,少年擁進在懷中。十年黃粱終成夢,夢到雲端腳滑處。
拔刀刺出如流水,少年終成黃梁土。淚水落滿喜被上,歡喜鴛鴦難成願。
深夜,燭光下瘦弱的影子悠長而安靜,映在牆上,折過書櫃,連著地面。天空,飄起了雪花,在屋外漆黑的院子里輕輕地落下、落下。院外一個孤單的身影佇立著望窗,又或者盯著那屋里忽明忽暗的燭光,望著、望著。夜靜了,萬物睡了,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