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母親的形象停留在那個冬日。
那天雪下的不大，也不密，如柳絮隨風輕飄。母親身穿著白色長裙，風把她的裙擺揚成一條嫵媚的線條。
我看到她面前的那個男人挽著另一個女人轉過身，離我和母親越來越遠。
然後母親平靜地扭過頭和我說，我再也沒有父親了。
其實我對父親的影響很模糊，自我懂事以來，我就再也沒見過父親，母親總是說父親去了很遠的地方。母親說話的時候總習慣把眼眸垂下，有一次我偷偷瞄見母親眼楮有著我不知道的液體，亮晶晶的，應該是很漂亮的，可為什麼母親表情看上去很不高興。
母親和我講過父親，根據母親的言語我一直猜測的父親的模樣，他應該會比母親高出許多，也比母親壯上很多，但一定沒母親漂亮。今年的冬天，我終于見到了母親每天提起的男人，我的父親。我沒想到的是父親居然和我幻想中差上好多，怎麼說呢？那是個很普通的男人，似乎一點也配不上我母親。
父親回來那天，我躲在門後面膽怯地望著那個男人，我以為他會和鄰居家的叔叔那樣蹲下來，扯扯我的臉頰，笑嘻嘻地抱我起來，可是他並沒有，他像是沒有看見我，繞開了我直徑走進了我和母親等待他好幾年的屋子。
等母親也走了進來，我問道，是不是爸爸不喜歡我？
母親對我笑笑，笑容慘淡。她搖搖頭，蹲下來抱住了我，手輕拍著我的背，我听到母親說道，我的好孩子……
後來我看到父親扔給母親一張白紙，一言不發。
我就站在木門的正中央，望著他們。我瞧見母親的眼神里的絕望，母親顫抖著聲音和我父親說，真的不要我們了嗎？
都說母子連心，我想那一刻也許我和我母親是真的連心了，因為我莫名地感到胸腔的疼痛，這是不是母親在疼呢？
父親淡然地看了母親一眼，邁開了腳步從我身邊擦肩而過，眼里父親的背影越來越遠，漸漸變成了小黑點，我瘋了一樣地跑了出去，大喊著，爸爸……爸爸……
只是父親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看過我一眼，那時我覺得擦肩的距離真的好遠。
那一夜，雪像連綿不斷的幃幕，往地上直落。風夾雜著雪花狠狠砸在了窗戶上，我冷的直發抖。
第二天打開木門，厚厚的雪從房檐滑了下來，溜進了我的脖頸里，瞬間化成了水珠，隔著棉絨線的毛衣，我還能清楚的感受到澀澀的寒意。
等雪落干淨了，我驚訝地看到了父親，他又回來找我們了嗎？我是笑著跑出去的，我打算跑到父親身邊，像鄰居小胖那樣撲到父親大腿上，甜膩膩地叫道，爸爸……爸爸……
就在我打算抱住父親的大腿時，一個女人拉過父親的胳膊，猛得一拽。我整個身子都撲到了雪地了，看上去很柔軟的雪，原來倒上去會是這麼疼。我听得那個女人在說，我要說的也說完了，他再也不出現在你們生活中了……
我從雪地里抬起頭來，一片雪幽幽地落在了我的額頭上，這是今年的第幾場雪了啊！
父親和那個女人離我們逐漸遠去，從那天起，我就沒父親了！
之後母親再也沒和我說起過父親，偶然提到也只是說那個男人，久而久之，我也稱呼父親為那個男人。
一定是我不乖，所以那個男人才會不喜歡我和母親的！這個念頭在我心里一直沒有散去，我努力地做著一個好孩子，每次考試我都是第一，每次競猜我還是第一，可那個男人卻真的沒有再出現。母親也變得不愛說話，老是一個人坐在門口的石塊上，呆呆地望著父親遠去的方向。
不記得是那個晚上了，只記得那天我拿著一張滿分的數學卷子跑回家，打開木門是滿地的通紅。我看到母親身穿白色的紗裙，躺在地上，身下的紅色同母親面容那樣妖艷。母親淺笑看著我走進去，她說道，好孩子，你回來了……
我點點頭，看著母親徐徐闔上了眼眸，听到斷斷續續的話，那是怎麼也連不起來的話。
地上的母親安詳地閉著眼，就像睡著了似的。我在母親手上看到一張紙，紙上有著母親熟悉的筆記，我看不懂上面的字。
那一天，我沒了母親，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是不是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