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好意思,茯苓今天有事出門了,本來設了定時發布,結果不幸被坑……此更為昨天的更新,今晚老時間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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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書架後緩緩走出一人,燈燭幽幽,照著他入刀削斧刻般的五官。崔湜冷冷地看著她,說道︰「我看你膽子可沒這麼小。」
「你怎麼在這兒?」恐懼退去,楊辰的聲音倒是有底氣多了。
崔湜緩步來到她面前,火光映亮了他的臉。他直直地看著她,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
「我……」
如此看來,他是從一開始就在這殿中的,那自己方才的一舉一動他豈不是全看見了?好在此處沒有第三個人,她死活不承認,他也不能把她怎麼樣。楊辰定了定心神,說道︰「我奉婕妤之命來去案冊,見這大殿的門沒鎖,以為里面還有人,就進來看看。」
崔湜的目光掃過她身後打開的櫥櫃,冷冷說道︰「娘子看得可夠仔細的。」
楊辰自知理虧,不想再久留,匆匆施了一禮,道︰「奴先告退了。宮門快關了,崔舍人也早回吧。」
她快步走到大門前,就身後崔湜說道︰「娘子尚未得手,甘心就這麼走了?」
她一頓,微微轉過身。崔湜緩步來到她面前,一手執著燈,背在身後的另一只手緩緩而出,手中那一卷竹冊出現在她眼前,紅封紙上「甲子年八月初五」幾個黑字赫然入目。
這卷宗怎麼會在他的手上?他又怎麼會知道她的目的?楊辰脊背一陣寒意,這個人,實在可怕。
既然他已經知道,那她也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了。楊辰望著他,問道︰「原來在崔舍人手中。此物對我很重要,可否交給我?」
崔湜一笑,道︰「你說要,我斷沒有不給的道理。不過……」他話鋒一轉,楊辰的心也跟著一頓。她早知道沒那麼簡單。她抬眸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你得告訴我,是你自己想要,還是……」他緊緊盯著她的雙眼,沉聲說道,「有人授意你來取?」
楊辰受不住他的逼視,眼波微微一動,就是這細微的變化泄露了心思。崔湜雙眉緊蹙,道︰「果然是有人授意你的。是上官婉兒?」
楊辰垂下眸子,抿唇不語。
「還是……臨淄郡王?」崔湜壓低了聲音問道。
提到李隆基,楊辰握拳的手微微一緊。崔湜目光如電,沉聲道︰「果然是他。」
若是上官婉兒要這個卷宗,就說明她已經投靠了太平公主,所以才為李隆基銷毀罪證。可若是李隆基自己……崔湜心頭一沉,蹙眉看著楊辰︰他已將你害得這麼慘,你還要幫他嗎?
楊辰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說道︰「是誰授意又有什麼關系?請崔舍人將卷宗給我,就當我欠你個人情,以後我一定還。」
崔湜雙眸黑亮,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欠我的情,怕是這輩子都換不清。」
外面天已經全黑了,屋子里僅剩他手上的那一盞燈的光亮。燭火飄忽,給他的眉目鍍上一層詭異的色澤。他看著她,唇邊掛著一絲微笑,然而那笑意未答眼底便已冷去︰「好,我就再給你一個人情。拿去!」
他將卷宗遞到她的面前。楊辰急忙伸手去接,他卻猛然一抽,收了回來。
楊辰瞪著眼楮看著他。崔湜眉頭緊蹙,眼中有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你難道不想知道這里面到底寫了什麼嗎?」。崔湜沉聲問道。
楊辰心里一懸,生怕他反悔,急急說道︰「此物事關重大,玩笑不得。你快給我。」
「事關重大,」崔湜挑唇一笑,道,「是啊,他肯定會這麼跟你說。他或許還告訴過你,千萬不能打開,是吧?」
楊辰一驚,他怎麼連這個都知道?崔湜已經從她的神情中驗證了自己的話,忽然雙眉一立,咬牙喝道︰「楊辰,你實在是蠢!我沒見過比你更蠢的!」
他變臉變得實在太快,楊辰一時怔愣,任由他抓著她的手腕來到桌前。崔湜將手中燈燭放下,一把扯開竹筒上的朱漆封印,將里面紅綾子捆著的布卷拿出來,展開放在桌案上。他一把將楊辰拉到身邊坐下,指著桌上鋪陳的東西說道︰「你自己看!」
大紅綾子在燭火映襯下鮮艷刺目,上面鋪陳著各式公文信函。楊辰只覺得雙眼發脹,蹙眉問道︰「你讓我看什麼?」
崔湜皺著眉頭瞪著她,薄唇抿緊,眉目間一掃往日的倦怠神色,一派決絕。楊辰被他瞪得喉嚨發緊,惶惶然望著他。崔湜眸中的光亮漸漸暗下來,雙眉卻是越蹙越緊。他錯開目光,深深吐了口氣,說道︰「這是並州謀反案的卷宗。」
楊辰一怔,心忽然就不跳了。她一把拿過最上面寫滿字的布帛,上面「聖歷元年甲子陳並州謀反案表」幾個字赫然刺目。上表、文書、細宗,楊辰飛快地翻看著,翻到那一封聖命裁決的制書,雙手狠狠地一頓。
黃絹布上,用朱砂寫著涉案官員的最後裁決。「並州司馬楊寧」之後,赫然是一個「斬」字。
楊辰怔怔捧著那制書,忽然覺得胸口憋悶,才發現自己忘了呼吸。就是手中這一紙詔書,殺死了她的父親。
一滴淚順著她的面頰滑落,倏然下墜,卻沒有落在制書上,而是落在了崔湜的掌心。
他將制書從她手中取出,妥妥地放在一邊。楊辰轉頭望著他,雙目無焦,怔愣失神。崔湜眉間的鋒芒已盡數斂藏,此時也靜靜望著她。很長一段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唯有案上燭火燃燒時偶然發出的 啪聲響。
許久,楊辰的雙眸緩緩恢復了往日的光芒。她仍舊直直看著他,啞聲問道︰「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個?」
崔湜低聲一嘆,道︰「你總算是說了句明白話。」
去年的五月,她第一次遇到李隆基。當時他說他惹上了殺身之禍;七月的上陽宮,他說自己已被軟禁,要請人幫忙周旋;之後聖上賜宴,月色下她藏身在庭院橡樹之後,親耳听到了他與上官婕妤的對話,他確實提到過「並州」二字;再然後,他平安出宮,繼而並州案發,她家破人亡;如今他又要她將這個卷宗偷出來,是他親口對她說的,如果案件被復核,會為他引來「殺身之禍」……
楊辰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竹筒上。甲子年八月初五,正是她淪落掖庭的前一天。
耳邊回蕩著「撲通撲通」的聲響,吵得她心里煩亂,然後她突然發現,那是自己的心跳聲。
「不可能……」她怔怔抬眸望著崔湜,似是在要求他給她一個答案。
崔湜目光如炬,沉聲說道︰「臨淄郡王李隆基意圖謀反,謀反信件被來俊臣截獲。臨淄郡王偽造罪證,將罪名全部推給並州官員,捏造了並州謀反案。」
楊辰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怔怔地看著他。
崔湜緩緩從桌上的抽出一封書信,說道︰「這是澤王之子寫給臨淄郡王的書信。最後的一封,被來俊臣截獲,」他將那黃紙信封遞到她面前,說道,「你若不信,自己看看。」
「不可能!」她什麼都听不到了,耳邊只有一個聲音︰不可能是李隆基。害死她父親的人,害得她家人千里流放的人,害她辱身為奴的人,絕對不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