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 第二十四節 狹路相逢

作者 ︰

楊辰和江祿守在門邊。忽見一小太監從前殿趕來,低身報道︰「掌宮,臨淄郡王來了。」

李隆基?他怎麼會來?楊辰側身望了緊閉的殿門一眼。絕不能讓李隆基看到崔湜在上官婕妤殿中。楊辰迅速對江祿說道︰「你去將人請到偏殿好生招待,切不可提及崔舍人也在殿中。」

「諾。」江祿低身一禮,執著拂塵快步消失在廊道盡頭。

身後殿門無聲地開啟,崔湜跨步而出,看著門前回首側眸的楊辰,唇邊挑起一絲笑意︰「楊掌宮。」

楊辰低身一禮︰「崔舍人這是要走了?」

崔湜含笑點了點頭。

「奴送崔舍人,」楊辰側身退後一步,讓出西邊的長廊,道,「崔舍人這邊請。」

寢殿長廊分東西兩側,因為東廊離得殿門進,平日進出多走這條路,西邊的廊道少有人用。楊辰特意選了這邊的路,好避開李隆基。她在前快步引著崔湜往外走著,一路羅裙翻飛。

崔湜跟在她身後,緋衣如霞,大袖擺擺。他望著楊辰的背影,外廊的花枝在他眉間投下斑駁的影子。

「楊掌宮怎麼走得這樣急?」崔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楊辰腳步不停,道︰「送走崔舍人,奴還要回去伺候婕妤。」

崔湜淡淡一笑︰「那也耽誤不了多少工夫。夏日景色正好,你走得這麼快,可是把這良辰美景都辜負了。」

楊辰剛要開口說話,忽听前面廊道轉彎處,江祿的聲音傳來︰「郡王殿下,您這邊請。」

楊辰心里一驚︰壞了。想是江祿也和她一樣,為了避免兩人相遇特意走了西長廊。這下可好,將將撞在刀刃上。前面聲音越來越近,此時再往回走已經晚了。楊辰急中生智,一把抓住崔湜的衣袖,拖著他躲進廊道一側的僕役房中去。

房門剛剛關好,江祿便引著李隆基轉彎過來了。楊辰示意崔湜別說話,側耳諦听著外面的聲響。

腳步聲由遠及近,又漸行漸遠,終于消散無聲。楊辰微微舒了口氣,抬起頭,正對上崔湜那雙近在咫尺的深黑眼眸。

僕役房狹小晦暗,外面的光透過鏤花木門上糊著的粉紙射進來,映在崔湜臉上。他唇邊含著一絲笑意,開口說道︰「婉轉牽衣袂,溫香盈懷抱。」

楊辰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抓著他的衣袖,急忙松開退後一步,道︰「失禮了。」

崔湜抬手撫平衣襟上的褶皺,淡淡道︰「可否請娘子告知,我們到底在躲什麼?」

楊辰說道︰「剛才外面的是臨淄郡王。」

崔湜雙眉微挑︰「臨淄郡王而已,我為什麼要躲著他?」

為什麼?那還不明顯麼?崔湜是武三思的人,而武三思又早與韋良娣暗通款曲,擺明了就是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政敵。這兩人若是在上官婕妤的宮中踫上,那還了得。

「我這不是為你好。」楊辰蹙眉道。

崔湜一笑,說道︰「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咱們這樣被人看見,才是真的說不清呢。」

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垂上,楊辰面頰微紅,急忙退開一步,心里不免有些惱。她好心好意幫他,沒想到倒被他作弄。她低身一禮,道︰「崔舍人說的是。此地不便久留,咱們還是出去吧。」

她抬手去拉門,崔湜卻身子一斜靠在門上,將出路擋了個嚴實。他垂眸看著她,說道︰「娘子急什麼。反正已經說不清了,不再多待一會兒,豈不可惜?」

楊辰眉頭微蹙。崔湜唇邊含笑,深黑眼楮閃著隱隱的光亮。

相識得久了,楊辰對他這種戲謔調笑早已經不在意了。她抬頭直視著他的雙眸,道︰「也好,那咱們聊聊。」

崔湜一笑,興味盎然,問道︰「娘子想聊什麼?」

「聊你今日來此的目的,」楊辰微微一頓,說道,「還有你和上官婕妤的關系。」

崔湜眼中笑意更濃,他看著她,問道︰「娘子以為呢?」

「我不知道。」楊辰據實說道。

崔湜眸光深幽,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楊辰本想迎視他的目光,卻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崔湜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辰微微一怔︰他知道她想什麼?不過轉念一想,還是故弄玄虛的可能大一些。楊辰本也沒想過他能據實以告,索性也不再問,說道︰「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麼可說的了。崔舍人請吧。」

崔湜卻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仍舊擋在門前︰「我可還有話還沒問呢。」

「你想問什麼?」楊辰仰頭道。

崔湜面色一沉,說道︰「李隆基,你打算怎麼辦?」

楊辰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心里一慌,不禁低頭避開他的目光。這個人,總是能輕易觸及她的禁忌。

「我還沒有想好。」楊辰低著頭,眸光微轉。

頭頂的目光似是帶著溫度,讓她不敢抬頭。崔湜的聲音沉郁︰「不管你如何打算,我只給你一句忠告。」他微微俯身,衣襟上杜若的香氣沖入她鼻中,伴隨著他的話,「李隆基絕非等閑之輩,離他遠些。」

楊辰微微一怔,隨即唇邊揚起一絲苦澀笑意。他這話只怕又是白說了。她絕對不會離開李隆基,曾經愛也好,如今恨也罷,在她將一切清算干淨之前,她絕對不會離開他。

楊辰知道崔湜是為她好,可這番好意,她注定要辜負。

楊辰微微垂首,道︰「多謝崔舍人忠告,奴記下了。」

崔湜雙目微眯,深黑的眼眸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說道︰「只盼你不要後悔。」

他說完,轉身將房門拉開,一瞬間光芒大盛,照得人睜不開眼楮。待楊辰緩過神來,崔湜早已跨出房門,沿著廊道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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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兒坐在桌案前,執筆蘸墨,在宣紙上緩緩書寫。楊辰走入殿中,低身一禮,道︰「婕妤,崔舍人已經走了。」

上官婉兒沒有說話。她將筆放下,抬手拿起桌上的宣紙,猶自細細賞玩著。

楊辰低頭說道︰「臨淄郡王來了,就在偏殿等候。」

上官婉兒的手微微一頓,將的宣紙遞給楊辰,道,「把這個收好。」

「是。」楊辰低頭,雙手將紙頁接過。

上官婉兒站起身,略整衣袍,緩步往殿外走去。楊辰將手中的紙頁小心折好,低頭間,紙上的詩句躍入眼簾︰

空庭憔悴紛紛碧,富貴花開子子離。

夜深忽夢當年事,開箱驗取舊羅衣。

她將手中紙頁放入收好,快步追著婕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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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茶君童鞋的問題,今天在正文後加一小札,就講講張易之。

前有《大明宮詞》的各種渲染,想是大家對張易之這個人已經很熟悉了吧?茯苓出于自身猥瑣的原因,曾經特意去查考過這個名動天下的美男子的生平……嗯,和茯苓還是老鄉,流口水中……

這個人嘛,給人的感覺很復雜。復雜在何處呢?且听我一一道來。

首先說說他的職業。男寵,這是一個多麼有前途的職業啊!別吐口水,西漢大將軍衛青可也是從平陽公主的男寵起家的,只不過人家有真本事,後人就把他那點「風光往事」一筆抹干淨了。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嘛。

那張易之有真本事嗎?默默點頭,這個可以有。乃們可別小看男寵,這可是個要精力要技術的活兒……咳咳,別想歪。男寵和古代那些妃子一樣,也要宮斗,也要爭寵,也要揣測帝王的心意,更何況他面對的還是個女皇。男女之別,就是男人講邏輯,女人看態度。大家想想,讓一個男人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一個女人,要甜言蜜語但不能太多,要表忠心但不能太過,還要時刻照顧著女人復雜莫測的小情緒,這是人干的活兒嗎?(咳咳,是的,武則天也是女人。還是個寂寞的女人。)

當年的張易之該是有多大的勇氣,才毅然決然地走上了男寵這條千夫所指遍布荊棘又費力不討好的路啊!

當然,不排除他是被太平公主霸王硬上弓,玩膩了才送到宮里給自己老娘解悶兒的。

扯遠了……回到主題,說說他這個人為什麼復雜。

史書工筆,對張易之不吝謾罵之詞,想想也對,寫歷史的大多數都是男人,張易之可以算是丟了全天下男人的臉。可我們不能因此就認為他是個壞人。所謂百善孝為先,在張大帥哥就是個大孝子。他為他母親置業千頃的事兒就不說了,今天就說說他怎麼給他快七十的老媽找小白臉的故事。

話說張易之得了寵,就把老媽接到長安來奉養。話說當時的風氣卻是開放,女人的地位高低暫且不提,但是敢想敢做著實是大周女人的一個特點。這位張大媽就是典型的敢想——她看上了個跟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正太,人家也敢做——敲鑼打鼓把正太娶回了家。

這位正太還不是一般人,而是當時的鳳閣侍郎,李迥秀。

這位李正太可以說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好死不死的就被這麼個老太婆給看上了。沒辦法,人家兒子正蒙盛寵,一手遮天,為了家人的「安全和幸福」,這位李正太也不敢說半個不字,只能把張大媽娶回了家。各位想想,一個年輕小伙子,娶個媽回來,能不郁悶嗎?于是李正太就天天借酒澆愁(我估計是佯裝醉酒以避免和張大媽同房)。Anyway,最後終于惹怒了張家母子,把人家好好的鳳閣侍郎發配到地方去了。

更倒霉的是,最後張易之被誅殺,這位李正太也沒能逃月兌株連,再次被貶。誰讓他是張易之的後爹呢……

我去,這麼就寫了一千多字……這回就寫到這兒,再往下該劇透了。

預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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