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 第十六節 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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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風夾帶著太液湖的水汽襲來,清爽宜人。梅園的疏枝底下擺著青石桌案,上官婉兒和韋皇後相對而坐,桌上的小銅壺里煮著青梅酒,一絲若有若無的酵香浮動在鼻尖。宮人們都退到十步之外去了,上官婉兒親自執了銅匙,為兩人盛酒。她今日穿著一身青色交領廣袖長袍,長發披散,一陣風過,青絲並衣袂飄搖。她將青瓷酒杯捧到韋皇後面前,說道︰「皇後嘗嘗,這是我親自摘的果子釀出來的。」

韋皇後舉杯喝了一口,但覺清爽可口,唇齒留香,因笑道︰「果真好酒。」

「皇後若是喜歡,走的時候就帶上兩壺吧。」上官婉兒淡淡含笑說道。

韋皇後抬眸看著她,道︰「煮酒讀書,晚風賞景,昭容過得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上官婉兒一笑,道︰「蒙皇後和陛下庇佑,婉兒才能無憂無慮居住在這大明宮。別的我也不會什麼,只能讀讀書釀釀酒了。」

當初上官婉兒是為了躲避韋皇後的鋒芒才退出宣政殿,方才這句話更是在暗中點了韋皇後一下。

韋皇後也不接她的茬,只是說道︰「昭容雖身處內宮,前朝的事不會一點消息都听不到吧?」

上官婉兒淡淡說道︰「皇後還真說對了。婉兒足不出戶,除了釀酒,還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院子里一時間靜了下來。韋皇後臉色微沉,盯著上官婉兒。上官婉兒卻仿若不覺,徑自煮她的酒。現在的上官婉兒對韋皇後沒有絲毫畏懼,因為她清楚自己的位置。從韋皇後踏入梅園的那一刻起,上官婉兒就已經贏了。她屈居內宮這麼久,就是在等這一天,等韋皇後手忙腳亂地來求她出手幫忙。這個時候她反而更沉得住氣,冷清了這麼久,她也該為自己爭點權力。

許久,韋皇後挑唇一笑,道︰「也好,那我就來跟昭容說說。」

「皇後若有興致,婉兒听听也無不可。」上官婉兒說道。

韋皇後壓下心頭的火氣,說道︰「前段時間因為誅殺五王,陛下和朝里的官員鬧了些不愉快。太平公主趁亂往御史台和吏部安插了人手。武三思手下的人該發的都發了,中書令崔湜也已經貶官離開了長安……」

上官婉兒眉頭微微一蹙︰「為何要貶崔湜的官?」

難得上官婉兒搭茬,韋皇後急忙說道︰「這並非我的意思,而是崔湜自己請辭,而且態度很是堅定。他本來還要去潮州,我想著那個地方濕苦多雨,于心不忍,才給他換到了江州。」

上官婉兒又倒了一杯酒,道︰「皇後接著說。」

「哦,」韋皇後一頓,道,「我剛剛說到何處了?」

「皇後說武三思的手下都發往別處了。」上官婉兒道。

「是啊,」韋皇後點點頭,道,「現在這朝廷都快空了。」

上官婉兒心里明白,哪里是空了,分明是都被太平公主的人把控住了。韋皇後這個時候來找自己,無非就是想借用自己的力量再和太平公主斗上一回。想到這兒,上官婉兒心中不禁冷笑,韋皇後想得也未免太簡單了些。她上官婉兒不是弓箭走狗,供你使用驅遣完了就雪藏烹殺,等你想用的時候隨便哄哄就能拿出來再用。

「朝堂空了,再招人就是了。科舉三年一次,害怕沒有人才麼?」上官婉兒淡淡說道。

韋皇後一听這話,便知上官婉兒是存心為難。她想了想,說道︰「昭容說的是,選賢任能的事已經布置下去了,可也不是一時一刻就能辦成的。」

上官婉兒低眉飲酒,並不接話。

韋皇後也舉杯飲酒,說道︰「前些日子晚膳之時陛下還曾提起,說已有多日未曾見過昭容,心中甚是想念。不如今晚……」

上官婉兒受封昭容,名義上是皇帝的嬪妃之一,只是宮里人人都知道她的女官身份,李顯心里也清楚,所以從來沒有真正在她宮里過夜。韋皇後的凌厲悍妒是宮里出了名的,自從李顯登基之後,以前東宮的嬪妃們就再也沒有被召幸過了。今天韋皇後這麼說,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上官婉兒挑唇一笑,道︰「皇後不必如此。皇後就算舍得,婉兒也消受不起。」對于龍椅上的那個男人,她還真沒什麼想法。

「皇後現在面臨的境況,婉兒心里也清楚一二。只是我能力有限,是在幫不上什麼。」上官婉兒說道。

韋皇後雙目微眯,道︰「昭容這是不願幫我?」

上官婉兒一笑,道︰「我若不願幫你,上陽宮時那道聖旨上寫的就是相王之名了。」

「那昭容何意?」韋皇後蹙眉問道。

上官婉兒抬眸望著她,說︰「此時最能幫皇後的人不是我,而是皇後您自己。」

「此話怎講?」

上官婉兒寒潭般的雙眸望著她,說道︰「太平公主聲勢太盛,皇後現在擔心的無非就是陛下皇位不穩,所以就得想個辦法鞏固陛下的皇位。」

韋皇後微微低頭︰「請昭容明言。」

「立儲。」上官婉兒說道,「陛下登基這麼久,儲君之位一直空懸,難免給旁人可趁之機。如今陛下尚有四子,則一良者入主東宮,便可凝聚人心。」

韋皇後暗自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個好辦法。只是……該立哪一個呢?

李重福和李重俊並非她親生,且都已成年,怕是不好控制。李重茂……生母出身低賤,她也不想考慮。幸好還有一個李重照,雖然不是她親生,可還不滿一歲,就算成了太子也構不成什麼威脅。

韋皇後正想著,便听上官婉兒說道︰「皇後若是想立五皇子,那就當婉兒什麼都沒說過吧。」

韋皇後微微一怔,問道︰「五皇子不行麼?」

上官婉兒放下酒杯,說道︰「幾日不見,皇後怎麼糊涂了?所謂主少國疑,您立一個未滿周歲的小女圭女圭做太子,又能聚攬多少人心呢?」

韋皇後點點頭,這麼說來,還真得從李重福和李重俊兩人之中選一個了。

韋皇後心里有了底,說道︰「多謝昭容。」

上官婉兒淡淡一笑,道︰「皇後言重了。為皇後分憂解難,本就是婉兒的本分。」

韋皇後望著她,說道︰「明日早朝,還請昭容同去宣政殿听政。」

上官婉兒垂眸一笑,道︰「婉兒遵命。」

韋皇後站起身,說道︰「如此,我便不多打擾了。」

上官婉兒起身行禮︰「恭送皇後。」

韋皇後的儀仗剛剛離開,上官婉兒便吩咐身邊的素娘道︰「你去一趟弗居閣,請楊女史過來。」

楊辰正在偏殿讀書。下午崔湜的離去似乎瞬間將她的心掏空了,什麼都做不下去,眼楮雖然盯著書,卻根本沒有看進去,幾個時辰一頁都沒有翻。忽听殿外通報,說是上官昭容請見。楊辰急忙起身收拾了一番,匆匆往梅園去了。

此時天色已晚。素娘在前挑燈引路,信春扶著楊辰緩步相隨。梅園內燈光和暖,宮人上前見禮,說是上官昭容正在寢殿等她。

一進寢殿大門,迎面便是一陣熟悉的沉香味道。楊辰本不喜歡燻香,以前因為跟著上官婉兒,久而久之對這沉香的味道也就習慣了。可是多日不來,今日猛地一聞,還是覺得甜膩嗆鼻。

「你來了。」重重帷幔後,上官婉兒的聲音傳來,「進來坐吧。」

楊辰往殿內走去,一路挑開層層帷幔。盡頭粉牆下設著一張桌案,兩側立地銅鶴燭台上用琉璃罩子籠著兩盞燈火。上官婉兒素顏散發而坐,身上月白長袍鋪展在身邊。楊辰上前見禮︰「拜見上官昭容。」

「不必多禮。」上官婉兒抬手,道,「坐吧。」

楊辰低身謝過,在另一側的席位上坐下。

「近日朝中可有什麼變動?」上官婉兒問道。

楊辰低頭答道︰「就是武三思親信外放的事,上一次已經稟報過了。別的……」楊辰微微一頓,道,「中書令崔湜已經返回長安,只是,被貶往江州去了。」

「可知道為何?」上官婉兒道。

楊辰搖搖頭,說道︰「奴連貶謫的聖旨都沒有看到,只是今天听皇後提了一句。」

上官婉兒眉頭微蹙︰「實在奇怪。」

楊辰低著頭,靜默不語。

「臨淄王可有動作?」上官婉兒問。

楊辰說道︰「近來並未見他進宮。」

上官婉兒點點頭,又問道︰「義興王和唐昌王呢?」

上官婉兒突然提起李重俊和李重福,讓楊辰微微一怔,說道︰「兩位殿下在宮外居住,也未曾見過。」

上官婉兒說道︰「往後這兩個人的行蹤你要多加留意。」

「是。」楊辰低著頭,暗自揣摩著上官婉兒話中的含義。

「上一次韋皇後帶你進入宣政殿,明顯已經對你放低了戒心。你要好好利用這一點。」上官婉兒低聲說道,「紫宸殿是陛下處理奏折之處,你每日侍立左右,也要想著為陛下分憂才是。」

上官昭容這是在暗示她看奏表?楊辰迅速抬眸,正對上上官婉兒眼中的精芒。她低下頭,道︰「是,奴明白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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