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 第十九節 儲位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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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要提醒我?」李重俊看著楊辰,唇邊含著一絲笑意。

楊辰望著他,說道︰「因為我不想看著你身陷險境,還不自知。」

李重俊眼中的笑意漸漸消散︰「楊女史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著他,楊辰還是不習慣拐彎抹角。她深吸一口氣,說道︰「御史台的盧芳是你的人吧?還有太常少卿徐彥伯。這幾日他們連番上奏表請求皇上立你為太子。這應該是你的授意吧?」

李重俊沉默,並沒有否認。

「你應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楊辰說道。

李重俊薄唇抿緊,問道︰「為什麼不可能?」

「論年長,太子之位應是李重福的。論母族身份貴賤,應該立五皇子李重照。而皇後心目中真正的儲君,我想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是誰。」楊辰望著他,說道,「沒有用的。你的努力只能是徒勞無功。儲君之位仍然掌握在皇後手中,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讓你做太子。你的爭取,根本就沒有意義。」

當楊辰提到母族身份的時候,李重俊的雙眼閃過一絲暗芒。他霍然站起身,沉聲說道︰「我自會向所與人證明,到底有沒有意義。」

他說完,掀袍便走。

「李重俊!」楊辰在他身後喚道。李重俊停下腳步,微微回過頭。

「你這麼做有意義麼?皇後真正要立的人是安樂公主,現在只是時機未到,需要找個人填補一下虛位而已。太子不過就是個擺設!這樣的太子,你要來何用呢!」楊辰一口氣說完,心里又氣又痛。在她心里,李重俊是這皇宮中少數幾個一片誠心待她的人。即便他們以後不會再有什麼交集,她也不忍心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入險境。

韋皇後不是良善之輩,經過了這麼多風雨,她不會再允許任何人覬覦她手中的權力。楊辰深知這一點。李重俊之前明智的隱忍退讓為他自己贏得了立錐之地,可是現在他的種種動作,已開始引起了韋皇後的警覺。

他轉過身來看著她,說道︰「你根本不明白‘太子’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他緩緩走向她,說道︰「太子,不僅僅是一個等待繼位的儲君,他更是一個國家生機的具象,是凝聚人心的力量。三年前突厥犯境,我軍屢戰屢敗,到最後幾乎無人敢領兵出征。可當時為太子的父皇受任帶兵之時,滿朝文武群情激昂,百姓不分貴賤踴躍參軍,竟在一個月內重新集結十萬大軍,與突厥決戰中大獲全勝。‘太子’不是一個虛名,不是一個位置,而是一個輕而易舉便可聚攬千萬人心的信仰。這才是我想要爭取的東西。」

楊辰的心「砰砰」直跳。李重俊的話帶給她的不僅僅是震撼,更有一種洞察之後的不安。他蓬勃的野心好像一只蟄伏許久的猛獸,終于露出森然的獠牙。她仰頭望著他,問道︰「聚攬千萬人心,你到底想干什麼?」

李重俊完全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眼中閃過瞬間的錯愕,隨即躲過她的目光,說道︰「我能干什麼。」

「你不要騙我。」楊辰瞪視著他,說道,「李重俊,你听我的勸吧,你根本不是皇後的對手。不要妄想那些不屬于你的東西。安安心心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不好麼?」

「不屬于我的東西?」他挑唇一笑,道,「我問你,什麼是屬于我的,什麼又是不屬于我的?難道屈居人下,眼看著祖輩守護的江山敗在一個女人手里,就是屬于我的生活麼?難道我就該眼睜睜看著我母親慘死,還任那凶手在朝堂之上呼來喝去嗎?為什麼我就不能爭?我也是太宗的後裔,高宗的子孫,當今皇帝的兒子!太子之位,本就有我一份!」

一陣風過,帶著他的話,消散林梢。

楊辰仰頭望著他,沉默許久,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那你打算怎麼辦?」幾案前,楊雪霽望著李重福,低聲問道。

「我……我不知道。」李重福抬起頭,眼中盡是痛苦之色。

楊雪霽低頭看著杯中的酒,似是不經意地輕聲說道︰「其實,這個太子你若不想當,也是可以不用當的。」

李重福微微一怔,問道︰「楊妹妹,你有辦法?」

楊雪霽一笑,道︰「辦法很簡單。你走就是了。」

「走?」李重福雙眉微蹙,問道,「去哪兒?」

「隨便,只要不在長安就行。」楊雪霽仰頭想了想,說道,「對了,眼下祖母的喪期未過。不如你去向皇上請命,去乾陵為祖母守靈吧。」

「守靈?」李重福身子一縮,趕忙搖頭,「我可不去!那個地方……多害怕啊。」

楊雪霽一扁嘴,說道︰「那就沒辦法了。你也沒有別的去處,其他的理由也行不通。只有這個理由,皇上和皇後定然無法拒絕。」

李重福仍有些猶豫。他若真的去了,再想回來,可就不知是什麼時候了。他倒不是貪圖長安的享樂,只是這一去,恐怕就再也見不到大明宮里的人了。

可是楊雪霽說的也有道理。只有這個辦法可以幫他渡過眼前這一劫。

李重福很難過,也很痛苦。他不喜歡做決定,尤其不喜歡做這樣的決定。

「我……我再想想。」李重福低頭說道。

「我早已經想好了。」李重俊深黑的眸中閃著光芒,「眼下是最好的時機。皇後因為五王之事得罪了不少朝臣,現在她忙著立儲,就是為了想辦法修復和朝臣間的關系,聚攬人心。我會策動官員們向皇後施壓,立我為太子。然後我就可以用太子的力量,以最光明正大的方式將李唐江山從韋氏和武氏的手中奪回來!」

他的眼楮閃著光亮,仿佛已經看到了最後的勝利。這種神情楊辰太過熟悉,很久之前,當李隆基同她談起自己的宏圖大志的時候,也都是同樣的表情。

當男人說起「家國天下」這四個字,往往都是一樣的激情澎湃熱血沸騰,也都是一樣的盲目和幼稚。

「你未免想得太簡單了。」楊辰說道。

「你只是個女子,哪里懂得什麼是權謀。」李重俊看著她,挑唇一笑,說道,「爭權,就像是兩個人在下棋。棋者,以勢取勝。誰能得勢,誰就是最後的贏家。」

楊辰微微偏過頭。也罷,既然他說她不懂,她也就沒辦法再勸下去了。楊辰望著他,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祝你旗開得勝。不過勝負也不是朝夕能定,還請殿下不要操之過急。」

李重俊滿心都被激情漲滿,眼中閃著志在必得的光芒。他轉頭望向楊辰,說道︰「還記得那年冬天我對你說過的話麼?」

楊辰淡淡說道︰「太久了,記不清了。」

「那我就再說一遍。」李重俊聲音低沉,「待我功成之日,我會為你父親翻案的。這是我給過你的承諾。」

只怕這個承諾,你有心記得,卻無力兌現。

楊辰輕聲一嘆,低頭道︰「殿下還惦記著,奴已經很感激了。希望殿下一切順利吧。」

「我會的。」李重俊沉聲說道,「你只等著瞧吧。」

李重俊和李重福是一起離開含涼殿的。楊辰心里有些亂,也沒有多坐,便告辭往弗居閣去了。剛到大門前,正遇上張安匆匆走出來。楊辰眉頭微蹙,說道︰「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張安一見楊辰,趕忙低身一禮,說道︰「女史您可回來了,奴正要去尋您呢。」

「尋我做什麼。」紫宸殿散朝一般沒有準時候,所以楊辰回來的時間也時早時晚。她又素來不喜歡帶宮人,久而久之,弗居閣的人都對她的晚歸習以為常了,還從來沒有出來尋她的狀況。

楊辰跨步走入大門,張安一溜煙兒地跟在身後,低聲說道︰「溫王殿下來了,一直等著您呢,都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了。」

「溫王殿下?」楊辰微微一怔,「他來做什麼?」

「奴也不知道。」張安說道。

「是就他自己,還是周掌宮也在?」楊辰問。

「沒見周掌宮。就是殿下自己,還帶著個小太監。」張安說道。

想來是李重茂又偷偷溜出來玩兒,沒有別的去處,便到自己這兒來了。這下楊辰心里就有了底,忽然又覺得自己很可笑。李重茂不過是個小孩子,他定然不會有什麼別的目的。倒是自己太過草木皆兵了。

書房內窗子大開,天光射入,房內很是敞亮。李重茂盤腿坐在席前,桌案對于他來說有些太高了,坐直了身子也只能將將磕著下巴。他的面前橫攤著一本書,正是楊辰隨手放在桌上的一冊《珠英學士集》。不過書只是個擺設而已,他下巴放在桌子上,眼皮一搭一搭的,明顯就快睡著了。

楊辰心底某處忽然一軟,仿佛又回到了並州的家中。彼時夏日漫長,允兒坐在書房的窗前听著先生講學,也是這樣一幅昏昏欲睡的神情。

信春一直侍立在一側,對著楊辰低身行了一禮。楊辰對她一擺手,信春便低身退下殿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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