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先皇孤子?
可是。
可是,若不是那天夜里……你百般阻撓我……我開口欲語什麼,突然緘口,渾身的疼痛卷過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見他低頭不語,看著自己手中的獸皮,上面似乎書寫著什麼。
旁邊九頭身的壯漢子先開起了玩笑,見我痴痴呆呆的模樣道,「怎麼撿回來兩人,一呆一傻的?」旁邊幾個將領撲哧笑開,這時眾人口中的先皇孤子方才抬眼,命人給書生拿來根棍棒,趕到外面去訓練了,待冷冷地打發走身邊人後,只有我還盤腿呆坐在床榻上。
並不大的軍帳里只剩下我們兩人時,還是顯得有些尷尬地空曠的。他也不理我,自顧自地看手中的東西,思前想後,我也起身想到外面走走,這時重心不穩一個踉蹌又磕了一跤。
渾身上下出奇地軟啊,這時讓人灌了什麼迷魂湯了麼?
「你還是別動的好,你身上的毒至少要到明天這個時間才能徹底排出。」他依舊不抬眼,卻好像什麼都能看清一樣地告戒了我這麼一句。
毒……中毒!??回想老娘不是個沉迷網絡小說之徒,卻也通過武俠劇知道不少中毒的橋段,轉念想到了昏死前發生的事,那些幻影是不是就是毒藥所致?剛踏進十八泥梨半日,就遭此劫,可見再往里走會有多恐怖。
如今幸好遇上眼前這支軍隊,若是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便是極好的!
我想撐起身體,卻沒有半點力氣,不知何故,但想到和我一起出現幻覺的白面書生竟然已經可以叫去練棍,而我現在怎麼還像只無脊椎動物軟在這里?頓了頓嗓子,「那個什麼孤子……咳咳,為什麼那小白,哦,那個白面書生沒啥事,我卻軟成這樣?」
他抬頭看我,「最後一點解藥只夠一個人,就給他吃了。」
猛吸一口涼氣。
漫不經心地解釋道在靡靡之森的路口看見了白面書生,他那個體質中毒已深,再往里走了兩步見到了我拖出來後權衡了下,便給他最後的解藥,他岔開話題「剛才我是什麼禁衛軍,你見過我?」
而我此刻沉浸在「如果不是老娘運氣好醒的過來,是不是就這麼要被兩棵樹給毒死而沒人打算救我嘛」的憤慨中,再怎麼說我也是個應該被呵護的少女嘛!我咬牙切齒,挑明「你真是?」
「當然不是……」縱使在我一個人這麼暗地里糾結,他預期依舊不緊不慢「你沒有名字嗎?」。
「(當然有!可是……)爹娘死的早,張三狗蛋隨你叫。」我沒好氣地說話,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正是眼前的那個男子在集市上救過我,而如今眼前這幅冷漠的嘴臉讓人實在是難以置信。加上小瑤遇害的那晚的事,我現在分不清眼前這個男人是善是惡,甚至不知道我該怎麼做。既然是逃命,逃到哪里或許也都一樣。
「你真的是先皇孤子嗎?」。水延和我講過先皇的事,眼見自己的生父的腦袋懸在城牆上多日也挺慘的……
「……南野憶。」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反復呢喃著這個名字,落入唇齒邊,突然覺得很好听。他瞥見了我痴痴呆呆的模樣,問,「能慢慢地站得起來嗎?」。
嘗試了一下,扶著東西微微地能起身了,他揮手示意我上前,遞了支毛筆給我,「洗一下。」板結郁悶的我又只得抽一口涼氣,不知道老娘現在正動彈不得嗎,更何況,水桶就在你手身邊??我想不明白自己這是遭了什麼孽,粗略的洗了洗,遞給他。
他接過筆,順便一把牽過我的手,軟綿綿的身體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應,他便在我掌心中寫下「青珞」二字。
沒洗干淨的墨水印子撓過掌心,細細歪歪的癢,他道,「瓔珞的珞,你看可好?」「男……男男……男授受不親。」此刻我連說話都含糊,望著掌心許久,腦海里忽然出現了小瑤,想起和她第一天見面,她和說,「女孩子名字里帶玉吉利。」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大抵他已是認出我來?
我不敢問,我想起那天燈火搖曳人聲鼎沸的夜晚,手上都是小瑤的血,而他卻一把搶過小瑤未寒的尸首駕著我的場景。
「賤名雖好養,狗蛋什麼的就罷了,見你秀氣,拿個‘珞’字取官員頭飾上的‘垂珞’,希望……(他頓了頓)希望小兄弟以後能升官發達。」
听了這幾句話,忽地一陣感動,卻被接下來的那句給打回原形,「所以,跟著我們沒什麼前途,出了十八泥梨該干嘛就干嘛去罷。」
我咽了咽口水,被打擊的一塌糊涂,都不想和眼前這個人爭辯什麼我也很厲害之類的事。臨近黃昏,這種鬼地方更是黑的早,在外所有的將士整頓一下準備開飯,一些新兵傷病便早早進了軍帳,這時看見了千生,孱弱的身軀穿著件不合身的軍服,可笑極了。
晚飯過後,是晚練,這是除去傷病殘之外五十來號人的功課,我好奇扶著根破棍子出了營帳才看清自己身處的位子——一片死胡楊地,原來我們從靡靡之森退了出來,可見,如果明天趕路,必定還要重穿靡靡之森,再弱弱地行了幾步,看清整個軍隊其實小的可憐,就幾個軍營,有些外面都不打火把,節能省源的同時也是防止有野獸出沒吧,這時听見了練兵時的聲音,繞過去是九頭壯漢在前面帶隊練姿,一招一式,軍聲浩蕩,看在眼里還真是帥得不得了。
兩步外是南野億,傲視著眼前的士兵,末了,高聲發好起軍令,這會兒夜風很大听不清說什麼,只能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嘴巴開闔,之後是將士們豪氣的回話。
這一幕,簡直就像是看著電影,和我毫不相關,但此刻我正身處在場景里。夜色徹底沉下來的時候,隊伍散掉了,轉身時正好對上他的眼楮。
墨綠色的瞳孔,曾經見過的讓我著迷又以為以後再也不可能遇上的眼眸,如夜一樣冰涼。掃過我,無視地走過。
我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境,夢見自己做了一場華麗的冒險。在那里,世界上有九個國家分別用九大色彩代表,是如此的不可思議,宛如幻境,亦或者說就是幻境,那些從未見過的奇珍異獸在空中飛來飛去的,跟個愛麗絲夢游仙境一樣。只是不知該如何打敗「紅心皇後」,走出這可怕的夢魘,這里沒有如此斑斕的色彩,只有永遠是霧蒙蒙的黃土高坡的氣息,抑或是身著黑色鎧甲凶神惡煞的禁衛軍,從未經歷過戰爭的我真真實實地落在了萬劫不復的戰火中。
很多人在這個夢境里反復出現,互相交織,考驗著我辨別的能力。究竟是一夢成了洛沄,還是青珞成了我?……
睜開眼,枕頭濕濕的,哭過了?別告訴我是口水,恍惚地做起來,軍帳里又沒人,這時外面一片不尋常的嘈雜,只听有人喊——
「不好!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