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開了一條線，看見支撐屋頂的梁木。院子外面有孩子們奔跑嬉鬧的聲音，怎麼有點像課間時分。
是不是我在課上做了一個大夢，現在醒了？
但又怎麼可能呢，眼前的梁木還是舊式的，躺著的板床硬得和寢室的床有的一拼，可我真的好久好久沒有躺在人睡的床上了。
「誒？大姐姐醒了？老師，老師~~~」一個孩童的聲音，害得我一陣抖，還以為是阿諾。起身一看，一個更小點的小女圭女圭，即使如此，心里難免不會有提防。
起身靠著，看到了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長者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好奇的孩子拖在後面往里看。
服裝的細節上，和我在之前看到的有所不同，卻也大致略同，這里是哪里，孩子口中的老師是什麼人？我活下來了是嗎？那南野呢，南野在哪？
「丫頭，你是軍隊里的人？」老先生上來直言不諱地問了這麼一句。
……估計是因為他們撿到我時候，我身著的是之前統一的軍裝。雖然是行軍的衣服，並沒有很多正規軍的元素，但對見多識廣的人來說應該不難辨識出。只是我該說是還是不是？是的話，太有辱先皇軍了，不是的話，身上的著裝又是鐵打的事實。百姓素來是不待見軍隊士兵的，那麼我故意掩埋身份是不是會遭來更多的猜忌？可真的又不是，解釋？該怎麼解釋？
對了，南野呢，想起他笑著不言語的模樣，想起了抱著蠱雕下墜的一幕，短暫的意識喪失開始清醒，對于短期記憶的認知在腦海里爆發，南野的笑容像是開啟了之前所有不想遇見的畫面。軍隊滅亡的滿目蒼夷，尸體，阿斌，阿諾的聲音……
南野呢，他人呢？不會就我還活著？不可能他素來禍多福多，不會有事的。我掙扎起身，想找他人。被一個懂事的孩子上前扶住。望著他們，我第一句話，竟然成了，「……好餓。」
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頓。
老先生倒是笑了，示意孩子扶我出去。听到吃飯了，孩子們大都很乖巧又熟練地擺好桌椅，大概十來個孩子，七歲到十多歲，最大個看起來只比我小一兩歲。環顧著沒見到南野，心里不踏實，老先生坐好之後，孩子們才動起飯筷。
飯里夾著燕麥雜糧充數，菜也都沒見什麼油水，清貧得很，卻讓我覺得這是最好吃的東西了。因為我實在太餓了，吃著吃著，擱下了碗筷。
「老先生，你們在哪里見到我的？」
「前頭的山上，初瓏就是那孩子先看到你的，你應該先謝謝她。」我順著老先生的目光看去，七八歲的尋常丫頭，點點頭表示感謝。
「只有我一個人嗎？」。
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多希望，南野若無其事地從里屋或是別的什麼地方走出來，開一句不符合場景的玩笑，或者是緩緩地喊我一聲「青珞。」
可是那小丫頭端著晚飯認真地點點頭。
「確定沒有其他人了嗎？」。
點點頭。
吃過飯，我就拖著散架的身體去所說的山頭看了一遍，甚至在溝壑里發現了死了幾天的蠱雕，卻沒有看到南野。
應該還活著吧，我告訴自己。
「你在找人嗎？」。
回頭看，是腿腳不便的老先生拄著根木頭站立在我身後。我有些意外，山頭離住所有些距離，他竟然拖著不方便的腿獨自走過來了。
「恩，很重要的朋友。」說這話的時候，某個神經繃斷了，鼻子一陣酸楚，不知道哪里又冒上來的難過，「我和他一起坐著蠱雕從空中掉下來的。」
「他沒死對不對？還活著？他丫的還說要帶我回家的？現在他自己人都不見了，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家了，他還受著傷，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會不會死掉？我欠他的太多了，他要是也敢死掉我怎麼辦？」
老先生听著我踱來踱去的沒有前因後果的問題，反問了一句，「那你希望的呢？」
我看著老先生，滿頭銀絲玄冠高束，沒有半絲凌亂，眉宇間仁者的氣場也有智者的光，古來稀的歲數卻有著灼灼眼眸炯炯有神，深陷卻清晰，想起之前孩子們對他的稱呼，給人如秋日第一道雪的感覺。
我垂下眼眸，「當然是……希望活著……」不僅僅是作為回家的期盼，更是心里的一份罪。
「沒出現最糟糕的結果前，就是有希望的。」
我揚著快留下眼淚的眼楮抬頭看眼前的山。
「該怎麼做，這個世界這麼大，我去哪里找他？是生是死，見到我會不會還記得我？我做的錯事太多了，這樣我算不算在還債，我，我怎麼變成這樣了……啊，可是我上哪里去找這個人，我對這里真的是人生地不熟的。」混著含含糊糊的音，我胡言亂語。
他道，「有句佛語，叫做因上努力，果上隨緣。」
「也就是說，在我們可以把握的部分盡力而為，至于最終結果如何，就順其自然而不是一味強求。倘能做到這一點，就不會構成什麼壓力了。任何一件事的成敗都是相對的，是可以轉化的。如果因為這種暫時得失造成壓力，不僅于事無補，還會因此帶來更多的負面作用。」
這種高深絕世的話，怎麼是每天只想著怎麼打球中飯吃什麼作業抄誰的人能一時半會兒理解的，內心開始生起厭惡之情，本來就對很會說道理的人沒有好感，在不了解別人的故事的時候你憑什麼可以來說三道四？
「有些事不是說盡力而為就能盡力而為，不是說順其自然就能順其自然的！在魔域里面死掉的人，在背叛里死掉的人，在權利和里死掉的人，這些人怎麼不說什麼相對的什麼更多的負面作用？」
我覺得之前的時間都快把我逼瘋了，現在卻在一個長者面前暴怒，之後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夠愚昧的。這是這份愚昧此刻卻是我的武器。
「我本來就不該扯到這里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先是讓我莫名其妙地做什麼大小姐，後來、後來被追殺，好不用意逃出來了好不容易有人告訴我可以回家，那家伙那家伙……那家伙要是敢死我閻王地府也把他找出來！」
老先生就這麼听著我的牢騷，開了口，說了句我終生不會忘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