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夏的石子不大,速度倒是快,筆直地朝著苦棘的臉飛去。苦棘看到石子迎面飛來,卻毫不減速,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就巧妙地將石子繞了過去。
梁小夏看第一顆被他躲過,又扔出一顆石子,卻再次被他以同樣的方法躲了過去,這時,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十米了。
苦棘沒被石子打到,心里卻煩得不行,他受夠了這種像小孩子打鬧做游戲一樣的玩耍,這種浪費時間的無聊挑釁讓他越來越不耐煩。現在他只想抓住梁小夏,拳頭實在地打在她身上,狠狠揍她一頓,揍到她邊哭邊求饒。
梁小夏眼見苦棘連著躲過了兩個石子,臉上慌張,心里卻偷偷的笑。她第三回伸出手,抓著一把石子猛得一撒,幾十個不同的小石子天女散花一般朝著苦棘飛了過去。
這麼多小石子一齊飛過來,苦棘不可能再用之前躲石子的方法躲過去,可他一點也不慌亂。腳尖一點,身體凌空而起,一個輕盈的前空翻,就避過了所有朝向他的石子。弓獵手精靈是森林的王者,以體態輕盈迅捷,打擊快速為主要特點,避過幾個小石子,對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別說梁小夏撒一把石子,軟弱無力,就是拿著弓弩對他射,也很難打中他。
這一點點的小障礙,只不過是給游戲增加些趣味罷了。苦棘腦中剛剛閃過這樣的念頭,就覺得空翻後踩著的腳下一空,掉進了陷阱。
這個陷阱是梁小夏精心準備的,她事前在河灘邊挖了一個大坑,坑底搞了些竹刺,又灌上了河灘里的水,上面仔細鋪上樹葉,覆蓋著沙土和石頭,不仔細看根本不能發現。
苦棘是精靈弓獵高手,這點從他那天一箭打敗雷諾就可以看出。而一個弓獵高手,同時也是設陷阱、偵查與反偵察的高手。要是放在平時,這樣的偽裝陷阱就像白紙上的黑點一樣明顯。但是他錯估了梁小夏的動手能力,從根本上輕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又在半空中下墜的時候沒有借力點停住身體。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噗通」一聲連著偽裝的泥土,踩進了水坑。
但苦棘畢竟是高手,失神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如果是高手之間的對決,一瞬間往往就是能夠扭轉時機的,他巧妙地蹬了一下土壁,還沒等整個身子浸入水中,就躍了出來。
如果說剛剛苦棘的心情只是慍怒的話,現在已經有些惱怒了。他在這個坑里及時回轉,並沒有受傷,只是褲腿被浸濕,但栽在這樣一個明顯又簡陋的陷阱上,無疑對他是一種恥辱。
跳出水坑的苦棘離梁小夏五步都不到,他借著剛剛那一蹬的力量,握緊了拳頭,竟然是直直沖著梁小夏的鼻梁打去。
迎面而來的拳頭讓梁小夏緊張得憋住了氣。「沉住!沉住!勝敗就在此一舉了。」梁小夏暗暗給自己加油,眼見苦棘的拳頭已經快踫到鼻子了,猛得一蹲,發力撲向苦棘的懷抱,對沖抱了個滿懷。
除了梁小夏以外,誰也不知道,隔著一層寬松的外衣,里面有一個竹刺背心。刺蝟梁小夏抱著苦棘,忍受著巨大的沖擊痛苦,狠狠地將這些竹刺隔著衣服刺進了苦棘身體。
旁觀者看到的,不過是苦棘一拳要打上梁小夏的鼻子,卻被她縮進懷里。梁小夏撲進苦棘懷里的一剎那,苦棘皺了皺眉,似乎很討厭這樣的感覺。
「感謝金庸大神,感謝黃姑娘。」梁小夏知道自己的計劃成功了,也不戀戰,從苦棘的懷里鑽了出來,迅速拉開距離。這時旁觀者才看到,梁小夏本來寬大的衣服已經被扎得破破爛爛,幾根鋒利的竹刺從破洞中鑽了出來。苦棘也不好受,黑色的斗篷更加破舊,隱隱可見細密的白色傷口和流出來的血液。
「啪、啪、啪、啪」一陣清脆的鼓掌聲從樹林中響起,精靈女王海黛合著掌,緩慢雍容地走了出來,後邊跟著華容長老,和梁小夏的父親瑪塔基尼。在看到精靈女王的一瞬間,苦棘本來土灰的臉色卻一下子變得通紅,像見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憤怒,哼哼了一聲,轉身欲走。
「喂!打賭輸了就想這樣跑掉嗎?」梁小夏見到想要離開的苦棘,對著他的後背大喊了出來。
「是啊,苦棘,你又輸了。」精靈女王的聲音並不大,話語意味深長,在場的每個精靈都听得清清楚楚。精靈女王海黛看著梁小夏,眼中蘊含贊賞的神色說道︰「瑪塔基尼,這是個聰明的小姑娘,要好好教育。」
苦棘背著身,將身上的弓箭卸下來放在了河灘上,又打算離開,卻再次被精靈女王叫住︰「你等一下,我有事情和你商量。」精靈女王這次話語婉轉,可明顯包含著不容拒絕的強硬態度。
「你們在這里等一下。」精靈女王海黛吩咐了一聲,帶著看起來忍不住就要爆發的苦棘走進了森林。
梁小夏一陣詫異,是錯覺嗎?她在苦棘眼里看到了憤怒、絕望、仇恨、卻還有一絲渴望?她揉了揉眼楮,表示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苦棘的弓箭靜靜地躺在河灘上,鐵質弓箭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光芒,流線型的弓身,兩端微微上翹,磨得發白的手柄,緊繃的紅色弓弦,這一切組合在一起,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如天上的新月一般瑩潤清冷。
梁小夏對著弓箭暗流口水,真是太漂亮了,饒是她這樣的門外漢,都不禁贊美。估計苦棘全身上下,最值錢也能拿得出手的,就剩這把弓箭了。
就在她的雙手踫到弓箭的同時,口袋里的石珠突然變成了燃燒的炭塊,不斷發熱。梁小夏忍著灼燒,假裝抬了一下弓箭,又迅速放下,吁了一口氣,轉身問瑪塔基尼︰「父親,這把弓太沉了,你能幫我扛回家嗎?」瑪塔基尼來到梁小夏身邊,輕松地扛起了鐵弓。他一句表揚的話都沒有,表情卻要柔和很多,梁小夏知道,父親還是很滿意的。
華容長老站在樹林邊,有點擔心,幾次都想進去看一看,卻最終停住了腳步。將近半個小時過去,兩個精靈終于一前一後從樹林里出來。精靈女王腳步穩重,嘴角卻淡淡笑著,看樣子對談話結果很滿意。相比之下,苦棘陰沉著臉,苦大仇深的,遠遠地跟在精靈女王後邊出來,感覺整個就像扔到火堆里快要爆炸的毛栗子,又像下雨之前的低氣壓。梁小夏本能得朝瑪塔基尼身後縮了縮,她可不想觸霉頭。
精靈女王什麼都沒說,帶著華容長老,點點頭就道別離開了。苦棘則夾著風暴,一身黑色的爛斗篷被晚風吹得呼呼作響,直直地朝梁小夏走了過來。
苦棘站在梁小夏面前,閉上了眼楮,表情難看得像是吃了癩蛤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明天晚上開始,跟我學習弓獵術。」說完之後,苦棘又留戀地看了一眼抗在瑪塔基尼懷里的弓箭,轉身走了。
啊?天上下紅雨了?梁小夏顧不得計較苦棘強勢的態度。她現在想的是,苦棘想教她弓獵,該不會是想名正言順地揍她吧?怎麼一個兩個都是這樣,現在學習武技難道都不用測試了?花朝節的測試儀式難道就是個過場?父親逼著她學,洛基逼著她學,現在連苦棘也逼著她學,當老師就這麼有成就感嗎?
梁小夏越想越覺得,苦棘肯定是覺得今天輸了很不爽,又因為精靈女王和父親都在觀戰,沒辦法找麻煩報復回來,就想出這麼個餿主意,每天逮著教訓她。畢竟如果是打架的話,父母可以報復回去,如果披著「教學」的外衣,那毆打起來就更方便。梁小夏開始為自己的小命擔憂,並進一步計劃毒死苦棘,或者逃出森林,從此隱姓埋名。
正如苦棘的字典里沒有「手下留情」一樣,瑪塔基尼的字典里也沒有「減負」,他還是板著石膏臉,說了一聲︰「法唱課照舊。」就牽著梁小夏回家了。
苦哈哈的梁小夏計算了一下,她每天早上要上兩個小時的法唱特別輔導,之後是四個小時的「煙民交流會」,下午听洛基侃大山,晚上還要被苦棘施加教育鐵拳。這日子被安排得黑暗無比,怎麼比前世自己上學的時候還可憐?至少上學時老師不會給拳頭懲罰學生,也不會讓學生學習毒害身體的煙草實踐課程。
「媽媽的夏爾寶貝真是太可愛了。」多蘭看著抱著碗狼吞虎咽的梁小夏,雙手托腮感嘆道︰「你說是不是呀,親愛的?」
「咳咳,咳咳」瑪塔基尼被那句「親愛的」噎得嗆到了,強裝鎮定,面無表情地擦了擦嘴,尖尖的長耳朵卻一直紅到底。
「夏爾寶貝,和媽媽學做飯吧?這樣等你以後長大了,也可以給自己的寶寶做美味的飯菜吃。」多蘭看著夏爾,目不轉楮,嘴里卻又拋出一個炸彈。
「我吃飽了。」梁小夏擦了擦嘴,用餐巾掩著尷尬的臉落荒而逃。這就叫現世報,誰讓她剛剛嘲笑瑪塔基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