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滿的想象不過使人格外感覺到命運的殘酷。當悲哀的利齒只管咬人,卻不能挖出病瘡的時候,傷口的腐爛疼痛最難忍受。
——《理查二世》莎士比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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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中激烈的戰斗全被混亂的海流與劇烈震蕩的海床打斷了。埋藏在沙石下的珊瑚震顫破出,隨著海水無規律飄蕩。魚人們無法泅游,人魚們也再揮舞不起自己長滿尖銳指甲的長爪。
蒂莫西率領的部隊壓力驟減,包圍著魚人攻擊的部隊一下子震蕩得散亂不堪。歐西里斯和蒂莫西的隊伍徹底攪成一團,難分彼此。
「看吧,歐西里斯。連海神都站在我這邊。你背棄海族的信仰與榮耀,懲罰的時刻終于來了!來吧,和我一起赴死吧!」
蒂莫西肩膀沉沉撞在歐西里斯胸口,雙手環抱箍住歐西里斯,結實的臂膀不停收緊,勒得歐西里斯慘叫一聲,尾巴大力擺動,拍在蒂莫西腿上,掙月兌了他的束縛。
論單打獨斗,人魚從來都不是魚人的對手,雙方力量差距太大,人魚縴瘦的體型靈巧有余,力氣不足。
歐西里斯臉上難看得發黑,猛地抹掉嘴角被勒出的血。
這股大海潮來得突然,誰都以為在四個月前的大海潮過去後,海中會迎來一段風平浪靜的生活。卻猛不丁又迎來一波海潮。還恰恰發生在如此關鍵的時刻。氣得歐西里斯想大吼一聲。
這股海潮,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不到五分鐘的時間,海床便不再震動,安寧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有被振起的沙石攪合得海水渾濁難辨。
驚慌失措的海族們也逐漸恢復平靜,重新投入戰斗。局面重新開始向對歐西里斯有力的方向發展,蒂莫西和他的隨從們被壓著打。不一會兒就死傷過半。
歐西里斯則在吃了一次虧後,遠遠躲在大群護衛身後,冷眼看著蒂莫西率領的魚人遭到百倍千倍的敵人圍攻。逐漸體力不支。
「這就是你說的神罰?嘖嘖。如果海神只有這麼點實力,還是不要出來丟人現眼的好。」歐西里斯隔著幾十個人魚,找準蒂莫西受到圍攻,抽不出手的機會,投出一支鋒銳的魚叉,一叉子直接扎中蒂莫西的大腿,穿透腿肚。
「蒂莫西,我們心里都很清楚。海里根本沒有什麼神。不過是為了統治族群自欺欺人的說法。在這世界上,真正唯一的神只有永生之神。那是我親眼確認過的。神站在我身後,神在默默注視我們的行動。你們根本沒有半點取勝的希望。永生之神將深藍帶入繁榮。將深藍推向巔峰。我們深藍人魚,將迎來千年榮耀時代!」
歐西里斯雙手高舉。無限崇敬地贊頌,一臉瘋狂的陶醉與崇拜。
「白痴!你腦子被海藻塞死了?」
蒂莫西握住扎在腿上的魚叉,忍痛用力一拔,瞬間一股血水從他腿上噴出。
保持崇拜姿勢的歐西里斯正要再反駁兩句,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飄忽的海螺聲。
「王!是儲君!儲君的海螺,儲君沒死!」
蒂莫西身後的魚人們听到海螺聲,大聲歡呼起來。
蒂莫西也難掩欣喜,他既感到驕傲與自豪,又難過與憤怒。他僅剩的唯一子孫英勇頑強,躲過了追兵,卻義無反顧地折回來救他。
「傻孩子,你回來又有什麼用呢?罷了罷了,今日爺孫倆就一起赴死吧。蔚藍部落即使今日注定覆滅,也決不能墮落威名。」
蒂莫西嘆了一口氣,強忍滿身流血不止的傷口,兩拳下去又報廢了兩只魚人。
歐西里斯的驚訝被掩蓋得極快,又自信滿滿地笑起來。
「哈!爺爺傻,孫子更傻。也好,省得我多費力氣。」
珊瑚礁邊緣,蒂法雙腿擺動,手持巨大的黃金三叉戟,覆蓋全身的鱗片上,海藍色紋身不停閃光流動,海洋的能量源源不斷順著紋身流入他的身體。蒂法覺得自己渾身有無窮的力量,肌肉鼓起,漲得他想要狂吼,想要爆發。
「都給我死——」
蒂法一戟戳出,連著扎透兩名人魚的身體,尖銳的長戟頭連柄沒入兩個美麗人魚的身體。他毫無憐香惜玉的情感,雙手握住手柄,狠力一拉,人魚們身上開出兩個大窟窿,攪碎的內髒混著血,噴了蒂法一身。
他再一手遠遠將三叉戟扔出,插中一名魚人的左肩,蒂法加速游沖,按著長戟將受傷的魚人釘在珊瑚礁上,左手拽著魚人的胳膊用勁一扯,將魚人的整支左胳膊連肩膀撕下,遠遠扔了出去。
恐懼與厭惡逐漸離他遠去,蒂法全身的血液快速流動,出手的動作一次比一次快,滿目的鮮紅帶給他一股無與倫比的快感與暴虐,不停親手扼殺一個個敵人,摧毀擋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礙,他全身的每一枚鱗片都在興奮得叫囂。手中的黃金三叉戟也共鳴般,傳遞出一陣陣喜悅。
蒂法和他的隨從們加起來不到十人,全受到他的氣勢感染,整齊如同一只凶殘嗜殺的雙尾魚,同進同退,從後面撲入歐西里斯龐大的隊伍中,對著整支隊伍的尾巴露出鋒利的獠牙,狠狠咬下去,撕下一大塊連血淋灕的肉。
蒂法渾身佔滿了殘缺鱗片與內髒,他雙手扒住一只體型是他兩倍多的魁梧魚人壯士,向外一扯,整個人就從魚人壯士的身體里鑽出來,頭上的鱗片膩著一層肉沫。胳膊上扎著敵人的骨頭,恐怖如同浴血失心的惡魔。
「蒂法!是蒂法!他變成魔鬼了!快逃啊!」
遇到蒂法的魚人,連一擊都抵抗不住,不停逃竄。歐西里斯隊伍尾端幾千人的隊伍,面對他居然開始潰敗逃竄。
相較蒂法的失控與暴虐。梁小夏則冷靜得多。蒂法如同一柄鋒銳的利劍,一往直前,梁小夏則像一輛緩慢行駛的壓路機。清洗沿途突出來的所有阻礙,一個都不放過。
她吃了金發人魚的頭發,老烏龜般緩慢劃動四肢。不緊不慢地向前游弋。遇到擋路的敵人,眼看著人魚快沖到面前,才晃晃悠悠抬起時俟,就地取材,凝聚出一支藍白色尖銳的水箭,拉開弓弦扎穿對方的心髒,不帶出一滴血,只有人魚緩慢的倒下。
仔細看去。她的每一箭大小、速率與方向都不一樣,瞄準的目標也有遠有近,有的箭支直線飛行。戳入敵人身體,有的箭支則左右穿梭。迂回一大圈才釘在要害部位上。有時出手頻率極快,一秒鐘從弓上飛出好幾支水箭,有時動作卻慢得磨蹭,花費三四秒才拉開弓弦,溫吞地射出一支箭。
與其說她是在殺人,不如說是在實驗,實驗弓箭在海水中不同的變化。
梁小夏此時射出的箭,並未用精神力操控,全憑技巧捉模。海水密度大,海流波動規律難尋,她射箭的準頭和力度都不能再依據陸地上的經驗變化,需要重新探索。對控制技巧的要求難到一個極端變態的程度,每一支箭都需要耗費她極大的精神計算,非常鍛煉人。
斯文跟在梁小夏身邊,護衛著她不受偷襲,卻半天不見有人魚或者魚人能夠接近她身邊。梁小夏的箭看起來慢,也不驚心動魄,卻將自己身邊護得滴水不漏。不聲不響間,殺死的敵人數量,甚至超過蒂法的小隊,只不過始終停留在敵軍外圍,緩慢擠入歐西里斯的隊伍。不像蒂法,已經殺透了一半,渾身一個血人,連臉都看不清了。
又殺死十幾個人魚,梁小夏左眼紅透,血液里,一股瘋狂的力量在蠢蠢欲動,心跳越來越快。
「夏爾,差不多了。」鏡月提醒到。
「嗯。」
她重重點頭,向海面上游去。
歐西里斯正欣賞蒂莫西在幾百人圍攻下的困獸之斗,被手下的一個女性人魚從身後撞了一下,不滿地冷哼一聲。
「不好了,不好了。族長,蒂法!是蒂法回來了!」美人魚捂著月復部深深的傷口,驚恐地大喊到。
「我知道他回來了,慌什麼!去給我解決了他再回來。五萬人的隊伍,難道連個魚人廢物都殺不了嗎!」
歐西里斯喝罵到。
「不,不是。還有,還有敵人,已經過來了,我們擋不住。」
歐西里斯聞言,驚訝了一下,轉身向大隊後望去。他一眼就看到被自己的士兵重重包圍起來,不停突圍,全身血紅的蒂法。卻看不到手下稟告的另外敵人。海中密密麻麻全是交戰的魚人與人魚,將隊尾擋了個結結實實,放眼望去全是一條條尾巴與長蹼的四肢,完全辨別不出另外的人。
「撥給你五千人,去解決了。」
歐西里斯擺擺手,不以為意,轉頭繼續觀看蒂莫西身上逐漸添加的傷口,遲鈍緩慢的動作。
「永別了——」
歐西里斯眼看差不多了,重新抽出一支海矛,瞄準動作慢得已經無法閃躲的蒂莫西,不禁微笑。
「噗噗噗——」
**被刺開的聲音響起,一支銀白色的箭從海面上急電刺入,瞬間變為三支箭,成三角形排列,拉出三條貫穿海洋的凌厲細線。
箭支從歐西里斯頭頂刺入,突破他身體阻礙,從歐西里斯的魚尾鑽出,帶出三條紅色絲線細流。
血液緩慢從他身體擴散出來,將他包圍。
歐西里斯手指無力松開,任手上的海矛向下沉去。他掙扎著努力抬頭向上看去,卻只能看見一片深藍瑩瑩的海面,投下不斷變換的,模糊的光斑。
那是他眼里最後的景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