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奕把劉海撩起來,給醫生看了一下額角那個傷口,當時以為沒破皮流血,過後才知道,其實破皮了,現在還有一個淡淡的小疤痕呢。
醫生仔細看了一下她的額角,然後搖搖頭,又點點頭,看得藍奕莫名其妙的。
「到底怎麼樣?」
「那個,我目前也確定不了。不過,從ct和血液的檢查結果來看,有可能就是因為這次撞擊。或許是傷口的血液感染了什麼,加上那次撞擊後,其實在內部造成了瘀傷,而引發了這個病。」
藍奕越听越暈,其實醫生自己也很暈。
但人家說了,這個病的病因不明,他也只能盡力這樣推斷,還能怎麼辦?
說了這麼多,最重要的問題還沒問呢。
「那這個病,會怎麼樣?」藍奕怯懦地問。
「從醫學界病歷史上看,小時候得這種病的很多患者,長大後便會自行痊愈,但也有例外。這種病癥無藥可醫,而像你這樣的例子,可以做手術,不過康復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如果不做呢?」
「不做的話,有可能會慢慢地……失明。」
失明……
藍奕的腦袋嗡嗡一聲,差點栽倒。
「還有多少時間呢?」
醫生看著她,有些于心不忍,這麼一雙漂亮的大眼楮,就要失去了光亮,真的有些殘忍。
不過,這是他的職業。醫生這個職業,每天都在見證著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很快就麻木了。
「三個月到四個月。」
從科室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藍奕的腦袋已經不是空白的了。不是空白的,她什麼都想過了。她得了一個罕見的病,在不久後。會看不見東西,會變成一個瞎子。
愛麗絲夢游仙境啊,她小時候最喜歡的一個外國童話故事。如今她真的要變成愛麗絲了?
可人家愛麗絲,是夢游仙境,有各種奇幻的歷險,能看到各種各樣美麗的色彩,而她呢?迎接她的,將是無盡的黑暗。
或許是這些日子經受了太多打擊,在得知這件事後。除了短暫的空白,她好像也沒那麼暴躁了?不是沒暴躁,而是暴躁不起來吧?
從科室走到醫院大門的這一段路,藍奕走的極慢極慢,她的腿像被一雙力大無比的怪手拖住了。每一步都步履維艱。
醫院里那種恐怖的氣氛又包裹了她。
擺滿臨時床位的擁擠的過道,一片死寂的白色的牆壁、天花板,時不時刺入人心的撕心裂肺的哀哭聲,還有穿著寬大病人服的一張張絕望而冷漠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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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她會對醫院有原始的恐懼?
這要從她9歲那年說起。
那一天放學,藍奕在學校門口等著爸爸媽媽來接她回家。哥哥去外地參加比賽了,她不能同哥哥一起回家。
過了不久,藍天雲和艾心一起出現在馬路對面。
藍奕蹦蹦跳跳的,朝著他們使勁揮著小手。
艾心也朝著她笑了笑,然後好像跟藍天雲說了什麼。藍天雲點點頭。然後就一個人走過馬路了。接著藍奕看到艾心走過了幾步,在一個小攤上買了一包糖炒栗子。藍奕小時候特別愛吃糖炒栗子,一看見媽媽給自己買了好吃了,就忍不住要撲過去。正好藍天雲遇到老師,正在和老師溝通幾句,一時走不開。見藍奕的饞勁兒。艾心無奈地笑笑,打個手勢安撫她,就要走過馬路,把糖炒栗子速度給饞嘴閨女送過去。
看著媽媽帶著自己愛吃的食物過來了,藍奕滿心那個歡喜啊。
可是放學的時候,正是馬路上人流車流最多的,艾心只顧看著自家閨女那可愛的小臉,只身在車流中穿梭。本來她走的人行斑馬線,按道理來說是絕對安全的,但是,生死由天定,一個人的命數到的時候,就算你躲在被窩里,閻王爺都有辦法將你拉走。
就在這時候,一輛速度極快的黑色豐田,完全沒有在看到斑馬線的時候停下來。斑馬線上走著的一搓人,包括艾心在內,都在一瞬間陷于生死之間。
由于其它人在一瞬間都看到了要撞向自己的車輛,所以來得及做反應,本能地散開了。只有艾心,她在那一瞬間,注意力全都在對面不遠處的藍奕身上,小家伙為了逗媽媽開心,正沖著一身西裝革履,背著身和老師說話的藍天雲做鬼臉呢。
艾心被逗得咯咯樂,卻沒有想到,這成了她最後看見女兒的一幕。
「嘶——」
長長的一聲剎車聲,劃破了天際。
艾心被疾馳而來的轎車,一口氣撞出去了十幾米遠。
那一幕可怕的場景,曾經無數次在藍奕的夢里出現。
藍天雲在听到剎車聲回過頭去看的時候,已經晚了。
艾心躺在距離黑色豐田10多米遠的瀝青馬路上,身下一大攤血。她身上穿著的那件潔白如雪雪紡長裙,映襯著鮮艷如紅玫瑰花瓣的血液,刺目得讓人不敢直視,震撼的殘酷。
在片刻的死寂後,伴隨著人群爆發出來響亮的叫喊聲,各式各樣的。
隨後,藍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她一直被爸爸抱在懷里,坐在響著刺耳的聲音的救護車上,一路到了醫院。
雖然被藍天雲把自己腦袋按在懷里,但藍奕還是偷偷看到了媽媽躺在白色的床單上慘白的臉,以及染透了白床單的鮮血。
不知道過了多久,幾個穿著白大褂護士和醫生,推著一個床出來了,她們掀開白色的床單,下面蓋著的,竟然是媽媽毫無血色的臉。
她閉著眼楮,長長的睫毛已經不會再動。臉龐是那種白皙到黯淡的顏色,原本溫潤靈動的容顏,此時如同凋謝了花瓣,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種色彩。她躺在那里,那麼的安詳,那麼的美麗,就好像只是睡著了。
本來因為有藍奕在,一直表現得克制和鎮定的藍天雲,卻在此刻,崩潰了。藍奕被他放這一邊,他趴在心愛的妻子的身上,哭出了聲。幼小的藍奕的心中,充滿了深深的恐慌,對這樣的氣氛,對這刺鼻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她忍不住想嘔。
看著一向莊嚴儒雅的爸爸,哭得那樣傷心,再看看躺在白被單上的媽媽,藍奕終于哭了。脆生生的哭聲,那樣撕心裂肺,震撼人心。
那是第一次,小小的藍奕親眼目睹了這世界上最悲痛的生離死別。
跟自己至親的人。
「爸爸,媽媽去哪里了呀?」
「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什麼地方?」
「一個,我們所有人有一天都會去的地方。」
「那,我們以後還可以見到媽媽麼?」
「可以的。」
「爸爸,我再也不要去醫院了,那個地方好可怕。」
「呃,生病了還是要去醫院的。」
「不要,媽媽就是在那里不見的,我不要在那里不見,我不想見不到爸爸和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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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出來後,藍奕的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邁。
她該去哪里?她可以去哪里?
噢,對了,郁可囑咐她要給自家哥哥說一聲再見,她還沒去說呢。
把病歷往手提包里一塞,藍奕打車直接去往藍田的公寓。
按了幾下門鈴,哥哥不在。
也是,哥哥應該工作了,這個時候,應該在上班吧。
藍奕想也不想,就從門口的花盆底下掏出一把鑰匙。這是哥哥給她留的,因為有一次,她下雨天跑來找他,結果他不在家,她就落湯雞似的在門口等了三個多小時,等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華麗麗的感冒了。被他數落了一遍之後,他從此就配了一把鑰匙放在門口的花盆底下,方便某妞「入室打劫」。
藍奕輕車熟路的拿起鑰匙,開門進去。
本來做妹妹的去到單身老哥的家,應該是要為一屋子的亂七八糟憂愁煩惱的,順便幫老哥收拾一下屋子。可是藍奕完全不用有這個煩惱,因為藍田的屋子里,永遠比她一個女孩子的房間還要干淨。
去廚房開冰箱,冰箱里面有不少做好的食物,還有新鮮水果。這也是藍田為了自家妹妹養成的習慣,因為她三不五時就來他這兒蹭飯,為了不讓她餓肚子,藍田沒事就買食材做好,放在冰箱里,自己可以吃,藍奕來的時候放在微波爐里熱一熱也就可以吃了。
熱了一盤手 餛飩和一碗南瓜湯,藍奕盤腿坐在客廳的地毯上,邊看著電視邊熱呼呼地吃起來。
噢,對了,電視機的天線也是哥哥為了她接好的。
想起這些來,藍奕的心里如同一縷陽光照了進來。哥哥,她的哥哥,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雖然,她不是他的親妹妹……
藍田開門進來的時候,看到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自家妹妹大咧咧的坐在地毯上,吃光了的盤子和碗筷被扔在一邊,放在她面前儼然是一杯飯後甜點︰炖雙皮女乃,和一旁水果沙拉……
她那一邊悠閑悠閑吃著東西一邊看電視里的綜藝節目呵呵樂的樣子,哪里看得出她發生了什麼不好事情?
藍田同學沒長透視眼,看不出自家妹妹偽裝的快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