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蛇一樣的閃電在掛著黑幕的半空中肆意狂舞,伴著震耳的雷鳴聲,瓢潑的雨水鋪天蓋地地倒在了大地上。這碩大的雨花砸在地面上,辛苦了一年的農人們四散奔跑尋找避雨的地方,大多數人歡欣雀躍︰這一場貴如油的春雨可算盼下來了,魔法師們再有能耐也及不上上天的恩賜。當然也有憂心忡忡的︰這雨說來就來,把種在地里的鮮花砸壞了可怎麼辦?全然沒有料到,還有人在這樣的天氣里有那勇氣去登山尋幽,一個不穩就要滑落重傷。
當然,對于悠閑富貴的貴夫人們來說,這場討厭的雨害得她們赴了一半的約會不能盡興到底,又弄濕了名貴的衣裙;而對于另外一部分人來說,別說是天上下雨,就是哪天天降硫酸,只要不燒到他們的房子,最多就是幸災樂禍地問問那個在上次宴會上同自己爭風的家伙是不是也倒了霉,然後又是各自取樂。對這些奢靡浪蕩的貴族們來說,除了權勢,就只剩玩樂最要緊了,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貴族們都信奉及時享樂的生活態度,帝國這台龐大的機器總是要人來維護的。
忙碌的斯特里普大人處理完今天的事務,趕在下雨前就回了家,可算有了時間不用去應對層出不窮的訪客,而現在,身為皇帝陛下第一信臣的侯爵大人正坐在自家城堡的大書房里瀏覽一份十分普通的例行報告。皇族成員在軍事管理上水平稀爛,現在卡徒索帝國的軍權分別把持在三個家族中,這幾個家族互相牽制,各自經營著自家的小團體,只有謝菲斯侯爵的斯特里普家族勉強算半個皇室嫡系,因此便掌控了帝都核心,包控皇宮守備和都城禁軍在內的大部分軍事力量。權柄日重的斯特里普侯爵也會有時在心里得意,其他兩大家族都是卡徒索建國以來的老牌世家,只有他們從如狼似虎的權貴們手里搶下了一塊不小的蛋糕,尤其這幾年,皇室的倚重越加靠向了謝菲斯。不過,幾乎可以在本國呼風喚雨的侯爵也不是事事盡心如意的,至少眼前的這份報告就讓他不太痛快。
「她已經能自如使用劍氣了嗎?」謝菲斯像是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喃喃自語。
「是的,她的劍法已經掌握了大部分,大人,還要繼續教下去嗎?」卻是一個一直站在門邊不動的人影出聲了,如果艾米莉站在這里,一定會認出這人的聲音就是那個與她朝夕相處的查蘭,她現在換了一身黑色的衣袍,將自己都裹進了一團黑影之中。
謝菲斯嘴角掛起個若有若無的笑︰「當然要教,還要教得不錯才是。」那抹輕淺的聲音叫人听了仿佛要起一層寒栗。
查蘭深深地埋下頭道︰「是。」
沉默了一會兒,謝菲斯又問︰「這幾天夫人又會了哪幾個人?」
又是一個黑影憑空出現在了房梁上,查蘭忙行禮道︰「大人,沒事我先退下了。」這樣的秘事還是少听為妙……
謝菲斯點點頭,查蘭迅速自窗戶中遁出,同時耳邊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名字︰「伯拉……」查蘭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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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像是安了個轟炸機一般嗡鳴得後腦殼鈍痛得厲害,艾米莉艱難地撐開眼皮,想了半天才回憶起昏迷前的情形,嘴角不由掛起了一個苦笑︰爬個山還能遇到暴雨,這樣的運氣……她動了動身體,嗓子眼兒里直犯惡心身上又是一陣鑽心地疼,一時也弄不清摔到了哪里,躺在那里忍不住哼哼了兩聲。
「艾米莉小姐,您醒了?」大概听到了動靜,外面奔進一個人,听聲音像是蒂絲。
她不是爺爺病得厲害嗎?艾米莉疑惑地對著那個人影看去。重影?!糟了!還真是摔出腦震蕩了!她抬抬胳膊想揉揉眼楮。卻被那人一把拉住,埋怨道︰「您怎麼這個天氣去爬山了?幸好我家就住在石頭山附近,要不是听村里人說,我想著去找找您,沒準您現在會被往下掉的石頭給砸了呢。」
艾米莉只得乖乖躺著听蒂絲不住地說︰「那些人也真是的,奧妮婭小姐一走,就看不見您了,我想去找您,全都怕昨天雨大打疼了,求了半天都沒人願意出門。」
「那個……」艾米莉才剛開口,蒂絲又嘰嘰呱呱地講個不停︰「您一個人怎麼這麼大的膽子?這山又不是會走,哪天想爬,哪怕等著奧妮婭小姐回來一道也不錯啊。」
這怎麼可能?真是個天真的姑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貴族小姐怎麼會願意涉險做這種沒一點好處的事?哪怕奧妮婭和她現在的關系還不錯,出了事也不是她能擔當的。「蒂絲,」艾米莉無奈地看她,也覺得自己說了蠢話的蒂絲反應過來了︰「啊,艾米莉小姐,瞧我剛剛都忘了問,您現在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叫人來看?」
總算是有機會說話的艾米莉把疑惑問出了口︰「這是哪里?」木制的屋檁,昏黃的油燈,當然不會是在用魔法燈照明的別墅里。
「這是我家,」蒂絲嘆口氣,模了模她的額頭︰「可憐的小姐,您摔傷了腦袋,肋骨好像也有點問題,還摔斷了左腿,要在床上躺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挪動的。」
「那……」
蒂絲不等她問就主動把她關心的事都說了︰「我爺爺沒大事了,人年紀大了,一個不注意,小病就變成了大事。幸好家里隔壁就住了個不錯的藥師爺爺。對了,您的傷就是他看的。」
見艾米莉仍是擔憂地看著自己,蒂絲有點不解了︰「怎麼?您怕他手藝不好?放心好了,托米大叔就是他治的,您現在看得出來他前兩年被采石場的石頭砸壞了脊梁一點都動不了嗎?」
蒂絲的兩只眼楮殷殷地看住她,等著她的回答,艾米莉忙抓緊時間把自己的意思表達了︰「我是想問問有人給我的父親傳信了嗎?」
「這個……」蒂絲為難地搖搖頭︰「我忙著照顧您,還沒有來得及說呢。」
艾米莉忙道︰「那就不要說了,」她解釋道︰「我現在也動不了,何必讓他多擔憂呢?只是又要麻煩你了。還有,欠你的錢我會還清楚的。」
單純善良的小女僕蒂絲並不奇怪這個要求,誰小時候沒個調皮的時候被大人們教訓過呢?她笑眯眯地答應︰「沒問題,想住多久都行,但是,您傷得這麼重,只怕到了月末都好不了。至于錢嘛,藥師爺爺不要的,只要你能把他用在你身上的藥材還了他就行了。」
這里還有這種高風亮節的人?能為窮人免費看病。哪怕是在前世的民主社會有道德約束著,輿論倡導著,這類人都不多呢!艾米莉肅然起敬,又有點好奇,不由問道︰「不知道那位藥師爺爺叫什麼?」
「蒂絲,藥熬好了,快端去給艾米莉小姐喝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門外嘶啞喊道。
「哎!」蒂絲出去端了藥,又回來幫她墊高了脖子,接著上面的話題道︰「我們都叫他藥師爺爺的,您別喝太急了,小心點燙。」
艾米莉喝完藥湯,身上還是疼得厲害,但是架不住困意一波一波地上來了,她閉上眼楮,臨合眼前仿佛見到門口一道細長的影子越來越粗,最後將眼前的一片光亮全遮住了,鼻端隱約飄過一股草木的香氣,之後便徹底陷入了昏沉。
艾米莉直到第七天才在完全清醒的情況下見到了這位高風亮節的老術士,那時她的重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大概是前幾天的藥湯中加了安神的藥物,她那幾天只要喝過藥就想睡,醒來之後就會發現身上的繃帶和藥膏都換了新的,怪不得她總在似醒非醒間覺得身上有時會有像毛毛蟲爬過一樣的感覺,現在想來,大概是術士輕柔地在為她更換傷藥。
不得不說艾米莉是有點失望的,這位備受霍爾芙里亞村民尊敬的老術士穿著一身藍色粗布衣褲,褲腳處還像普通的農民一樣高高卷到膝蓋上,大概是去某個濕潤的地方采過藥,他的闊口布鞋鞋底的泥土蹭了點在鞋面上。臉上和平常的老人一樣長滿了老年斑和皺紋,渾身上下只有一雙手顯得格外潔淨無瑕。
「藥師爺爺,今天該給艾米莉換藥了吧?」蒂絲難得有點拘束地問道。
老術士點了點頭,把背上的藥簍解下,簡短說了句︰「幫忙。」
「哦。」蒂絲趕緊放下手里的活計,手上圍裙上蹭了蹭,像是有點不知所措。艾米莉見屋里的氣氛有點僵滯,忙笑了笑︰「藥師爺爺,我是艾米莉,謝——」
老術士看都不看她︰「把這株藥快點搗了。」他突兀地打斷了她的話,把一篷像枯草似的東西遞給了蒂絲。
蒂絲答應著對艾米莉使了個眼色,艾米莉很快調適過心情,想要再說點什麼。
頭也不抬的術士又道︰「這是泥漿草,你已經欠我二十一根了。」艾米莉沒有馬上反應過來,等術士抬起了頭,她這才驚異地指著自己問道︰「您剛剛是在和我說話嗎?」
「哼!」
好吧……艾米莉模模鼻子,老先生看來很不愛說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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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