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間里,身著暗金色軟緞襯衣的男人優雅地啜飲著高腳杯里的紅酒,他的發絲微亂,領口微微敞開,整個人身上透出幾分頹唐的慵倦,他空著的右手邊擺著幾片破碎的獸皮布。
這幾片碎布已經被他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些天,除了感覺上面像沾上了一種透明的硬質膠體(這是液化並加了料的水晶),均是一無所獲。
他又一次不厭其煩在一塊拼接好的獸皮布上模個仔細,閉上眼楮描摹心中的形狀,忽而扔下布,拿起一枝羽毛筆奮筆疾書。然而一個字符都沒寫完,仿佛有什麼無形的力量在阻止著他下筆一般,令他不得不煩燥地丟開筆,順手把喝了一半的紅酒砸到了描金畫粉的牆壁上,深色的酒液立刻將原本堂皇富貴的牆壁涂成了一塊塊像泥巴一樣的顏色。
那個賤人的女兒難道用的是禁術不成?可也沒听說過哪家的禁術能讓人不能行動的同時思維也停止轉動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進來。」丹齊在門外的來人剛舉起手準備敲門前先一步揚聲說道。
那人微有些驚懼主人的靈覺,更加恭敬地弓體稟報道︰「主人,二老爺他帶著人去了南部。」
丹齊滿意地看著這人因為敬畏自己的力量而表現出的臣服,便難得好脾氣地揮手讓他出去,在他離開前說道︰「等會你再叫名工匠過來,這房間弄得金燦燦的,看得人眼暈。下次就弄個黑的吧。」
「是。」反正主人一不高興就要裝修房子,家里長年備著一套人手。倒也不用再現找,從材料到圖紙全準備得妥妥當當的,足有幾十套備案。還好這次怕主人在倫特待的時間長,一到這里就先找了最好的工匠過來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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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部的一間民居里,海格爾猶如困獸一般地走了一夜︰做了這麼多,竟是最壞的情況,用了這麼多方法都沒用,看來謝菲斯是真的不知道消除身體的隱患了,這叫艾米莉可怎麼辦?博爾希多斯說走就走。他到底有沒有找到醫治的法子?要是,要是艾米莉余生就這樣躺在在床上。這可怎麼辦?她的十五歲成年禮都是在病床上無知無覺地躺著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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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還不知道自己將面臨的糟糕前景,她正躺在床上苦哈哈地瞅著桃樂絲端來的肥膩膩的豬蹄湯,把嘴閉得像蚌殼似的不願張開,桃樂絲急得一遍一遍地嘮叨︰「小姐,您把嘴張開呀,不吃東西怎麼好得快呢?听話啊。」
漢密爾頓夫人笑眯眯地,臉上的每條皺紋都舒展開來,無視艾米莉哀求的神色。慢悠悠說道︰「哎呀。小姐,上回我們說到哪了?小姐的媽媽長什麼樣是吧?我好像不記得了呀,怎麼辦?」
其實。光喝豬蹄湯艾米莉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排斥,但是漢密爾頓固執地覺得糖是大補元氣的東西,人大病之後最應該拿這玩意補身體,因此湯飯里總少不了拿這東西給她年輕的病人吃。別說她早就被以前奧妮婭這恐怖的愛好弄得聞「糖」色變,就是沒有,誰受得了喝「蜜糖肉湯」哪。
艾米莉相信,如果自己現在能磨牙的話一定牙齒在嘎吱地響,漢密爾頓夫人肯定做得出來從此不再她面前提起媽媽的事。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正準備眼一閉,忍了這可怕的甜湯的時候,門鈴準時地響了。
漢密爾頓夫人眼楮沉了沉,制止想要放下碗開門的桃樂絲︰「我去吧,你伺候小姐喝湯,」她逗樂似地沖她擠了擠眼楮︰「我的好小姐,漢密爾頓可是會檢查的喲。」她起身拉拉衣服上的皺褶,板起臉出了門。
桃樂絲端著碗憂心地瞅了眼門外,轉頭一看,艾米莉緊緊地閉起了眼楮,把嘴巴也閉得緊緊的,頓時又好氣又好笑︰「小姐啊,您別裝睡了,我可是在漢密爾頓夫人手下拿工錢的,如果我做不好事,夫人會扣我工錢的,您就可憐可憐桃樂絲吧。何況,您忘了夫人提的條件嗎?」
真是……連桃樂絲都叛變了,艾米莉氣嘟嘟地睜開眼楮,淚汪汪地看向憨厚的胖女僕,桃樂絲面露不忍,卻伸手擋住她的眼楮︰「小姐,真的不行的,您看這湯就一小碗,快點喝了吧。要不,下次我少放點糖?」
達到這個目的也算差強人意了,艾米莉不好再別扭,湯喝多了要尿尿,一個不慎……好吧,兩個僕人都很善體人意,至少她醒來的這段時間沒發生太過尷尬的緊急情況。可是她現在行動不便,連身體都是兩個女人給她在翻動擦洗,不然她也不至于像小孩子耍賴似的推三阻四了。
當嬰兒還能催眠自己不得以,可現在躺床上那麼大一坨,她神經再粗大也不好意思讓一個能當她女乃女乃的老年人搬她搬她滿身是汗,偏漢密爾頓夫人還當看不懂艾米莉的眼神,執意每天都親自做這些事。
一口一口耐著性子喝完膩得想嘔的湯,漢密爾頓夫人推開門,自以為隱秘地和桃樂絲交換了個眼神,看到小桌上放著的空碗,立刻就開心地笑起來︰「哎呀,小姐可真厲害,這麼快就喝完了,漢密爾頓怎麼說來著?嗯,上次講到小姐的媽媽了是吧?」
是啊,艾米莉的眼楮亮閃閃地開始發光,漢密爾頓的眼楮立刻微微發紅起來,她轉過頭草草地用手帕擦擦眼楮,再面對艾米莉時又是樂呵呵的小老太太模樣︰「小姐的眼楮和頭發就和您的媽媽一個模樣,她呀……」
海格爾和艾米莉的媽媽赫蓮娜之間的故事浪漫得就像前世的那些電影一樣,身份高貴的世家子和美麗可愛的平民少女相愛了。世家子為了娶少女叛出了家族,兩個人結了婚,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了五年,才生下了艾米莉,可惜艾米莉的母親卻因為那次的難產而去世。
漢密爾頓夫人將這個故事講得簡單而動人,很符合十五歲少女對愛情的期許和浪漫情懷。但艾米莉不是只有十五歲,她明白,事情絕不像漢密爾頓夫人講的那樣簡單。
比如,她剛剛又一次罵跑的那個女人。再比如,她自稱是母親的女僕,那她這一身進退有度,恭謹得恰到好處的禮儀是從哪學來的?而且,漢密爾頓夫人從不高聲講話,吃飯做事,行動之間自成章法,全然一位規矩嚴謹的淑女貴婦,比她在卡徒索見過的那麼多貴婦人派頭都足,平民也有用得起一兩個佣人的家庭,可這樣的女僕不是身具底蘊世家怎麼訓練得出來?
不過不著急,有些事不是那麼容易打听出來的,她現在什麼都不多,多的就是時間。
艾米莉閉上眼楮,漢密爾頓夫人以為她吃完飯想睡覺了,便像往常一般搬到她的床邊坐下來,安靜地做起針線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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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醒來的半個月,艾米莉足有兩個多月無法動彈,她不是不著急,可急有什麼用?在沒辦法做其他事的情況下,她只有把精神全放在精神力和時間系法力的修煉上來。
這一轉移注意力,倒真讓她練出了一點有意思的東西。
她的精神力卡在第三層第二階已經有三年多了,修煉精神力越到後面越難。盡管心態放得很平,可這種身體無法自主的情況難免讓她過于著急,有一次在修煉時的時間用得過久,直到腦袋又一次開始刺痛她都不舍得放棄,等到發現不對時,精神力海又出現了像上次那種使用過度而地震暴動的傾向。
因為這次是在內視的情況下修煉,紅色液滴一開始發生的變化就在艾米莉的掌控中。她看著精神力井中的水被抽干,紅色液滴就開始緩緩轉動。等到海面上產生裂縫,液體開始慢慢地流向裂縫的每一個空隙,鎮壓暴動的海面,將行將破碎的海面粘合起來。每一個步驟,紅色液滴都做得游刃有余,等精神力海再度平息時,它再度撤退得干干淨淨,那些被它粘合起來的海面平滑如昔。
這令艾米莉起了一個瘋狂的想法︰前世當中有些長跑運動員為了超越自身極限一步步對運動量加壓,既然她有了這麼個後盾,何不放膽一試,對精神力訓練也加點壓?
說做就做,好在她還沒完全失去理智,只是每天修煉之後筋疲力盡的時候再堅持那麼一會兒,等到精神力海開始有了洶涌翻騰的趨向,她馬上就停止。
這樣做是真的有用,因為艾米莉每次只多抽用一點能量,這多出的一點點讓精神力海不足以失控,因此馬上就平靜下來。但這每天翻騰一會兒的力量積蓄起來也不小,過不了多久,她就欣喜地發現︰原來她能調用的那一片小小的精神力範圍又擴大了一點。
于是,半個月後,做事嚴謹的漢密爾頓夫人有幾天總會發現小姐掉的頭發好像太多了些,等她拿來刷子刷掉頭發再一數,好像又不那麼多了。漢密爾頓夫人以為這是自己年紀大了眼楮開始壞掉的前兆,嚇得再也不敢逞強在晚上熬夜替她的小姐縫衣服。衣服可以慢慢做,眼楮壞了可什麼都做不了啦。
艾米莉沒想到試驗她精神力第三層第三階成果還有這個意外收獲,她太高興了︰第三階就意味著她使用精神力就能幻化外物,雖然現在只能幻化出頭發絲大小的東西,可她的幻陣制作開始有希望了!(未完待續)